為跨出矽谷科技圈　彼得．提爾為川普助選、伸手進白宮

彼得．提爾，矽谷億萬富翁兼創投者，他的每個決策都影響著當代生活各層面。他權勢滔天，參與的投資計畫無處不在，但矽谷沒有一位公眾人物像他這般神祕。除了刻意營造的形象——金融支付PayPal創辦人、情報系統帕蘭提爾（Palantir）共同創辦人、Facebook首位外部投資者、馬克・祖克柏尊敬但警剔的導師、伊隆・馬斯克又愛又恨的前同事……外界對他私下生活和個人中心思想所知甚少。（編按）

文／馬克斯・查夫金（Max Chafkin）

在二〇〇八年時，歐巴馬在舊金山的一場募捐活動說過：「你走進賓州的一些小鎮，那裡就像中西部的許多小鎮，工作早已經消失了二十五年，但沒有什麼替代的東西。難怪當地人生活愈來愈苦，他們堅持擁有槍枝、死守宗教信仰，以及厭惡與他們不同的人，而且他們心懷怨恨，反移民或反貿易，抱著這些負面情緒來解釋他們為何感到挫敗。」

令人驚訝的是，提爾雖然認為歐巴馬信奉共產主義，但他確實同意上述的分析。不是關於堅持擁槍和死抱宗教的那一部分，而是美國兩黨皆認為全球化已經失敗的那份感覺。提爾指出，美國人對貿易和移民感到憤怒，認為他們因此才會更窮，而提爾認為這種指責沒錯。此外，美國人也對訊息的全球化感到不滿，因為他們的文化逐漸被大型網路公司所主導。提爾出身移民家庭，開創了科技公司，不斷跨境轉移資金來開創職業生涯，對他而言，上述言論是老老實實坦承現狀，而且近乎自怨自艾。然而，提爾根本不在乎，漠不關心。

他告訴強生：「政治將完全與全球化掛勾，而川普會贏。」

提爾尚未準備好公開支持川普，但他請強生幫個忙。他問強生能否讓他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成為川普的代表？

提爾從未特別喜歡川普。他倆幾乎在各個層面都是截然相反的：川普是紐約人，生性好色，心直口快，藏不住話；提爾個性內向，取得了三個國家的公民身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衡量而且得體。提爾在《每日傳訊》稱讚克魯茲的同一篇專欄中指責川普，說他象徵「紐約市出的一切紕漏。」然而，川普在很多方面都是提爾政治計畫的完美化身。川普和榮．保羅一樣，誓言強力打擊非法移民。他的競選宣言如同榮．保羅在二〇一二年的競選綱領，要求終止在美國出生便可取得公民身分的規定，同時要加強邊境管制。川普也跟榮．保羅一樣，沒有反對白人身分政治，他在一九八〇年代和一九九〇年代在紐約對種族的看法與榮．保羅在同一時期於電子報表達的立場大致雷同。最重要的是，川普和榮．保羅一樣，絕對能成為「競選中最瘋狂的王八蛋」。他總是願意說出不可言說（禁忌）的話，提爾因此而愛上他。強生說道：「這就像某種精神上的聯繫。他認為川普很特別。」

川普這位房地產大亨高談闊論，認為自己爭取提名就是要直接譴責激發提爾推動政治演變的相同問題：自由主義政治正確（liberal political correctness）（註1）帶來的巨大禍害。川普在共和黨總統提名競選正如火如荼進展時接受《與媒體見面》（Meetthe Press）的訪談，當時便說：「我們必須整頓國家。我們必須讓美國再次偉大，而我們需要注入能量和散發熱情。但是政治正確絕對會扼殺這個國家。你不能說什麼，你只要說了什麼，他們都會找出理由，說你講得不好。」

槓上媒體與軍方

提爾的某些密友心想：彼得到底怎麼了？他似乎突然想要與整個世界對幹。他對高客傳媒毫不妥協，而且支持川普，更有欠周延地跟另類右翼密切來往。列夫琴看到提爾支持川普時說道：「每次我讀到這項消息，總是會去翻日曆，因為我怕那是四月一號，有人在開玩笑。」其他人，特別是那些在避險基金界認識提爾的人，則沒有那麼震驚。提爾不像個瘋狂的人，而是一直在下注的人。或許提爾知道他們不知道的內幕。

那年夏天，我和《彭博商業周刊》的莉澤特．查普曼（Lizette Chapman）開始打電話給提爾的朋友和前同事，試圖弄清楚他對二〇一六年大選的態度。我們報導提爾認為他支持川普，乃是高收益且低風險的賭注。提爾打算建立海上家園，漠視女性權利和反對移民。他在矽谷能得罪的人，早就得罪光了，再搞個奇怪的招數，對他的地位有何影響呢？我們寫道，提爾是「矽谷傑出但古怪的自由主義者」。然而，假如川普贏得總統大選，他將成為「美國總統的古怪自由主義支持者」。

如此一來，他便更容易替SpaceX和帕蘭提爾爭取合約。此外，臉書還能因此跟Google一樣得以接觸白宮。提爾日後可能會開玩笑說道：「這是我下過最少的逆向賭注。」

當然，提爾很少在沒有避險措施的情況下做事，尤其帕蘭提爾需要一個備胎計畫，以免提爾錯了，川普輸了。該公司仍在歐洲努力推銷軟體。帕蘭提爾因為公司被估得更高價而籌集到了更多的資金，達到了二百億美元，但依舊無法在陸軍方面取得任何進展。提爾對帕蘭提爾的前景非常悲觀，因此創始人基金對該公司的估值比官方二百億美元的數字還要低上百分之四十。帕蘭提爾位於華盛頓特區的員工也愈來愈絕望。他們設計了內部稱為「特洛伊木馬」的策略。該公司將試圖與陸軍高官將領修補關係，而且無論哪間公司贏得八十億美元DCGS合約，帕蘭提爾都會試圖成為它的分包商，然後再不知不覺吃下整份合約。

然而，到了六月下旬，就在提爾透露他支持對高客傳媒的訴訟並轉而支持川普之後的一個月，提爾的公司幹了一件震驚國防界的事情，如同他在媒體界對高客傳媒下重手一樣令人震驚。提爾控告了美國陸軍。帕蘭提爾的律師團由實力強大的波伊、希勒和弗萊克斯納律師事務所（Boies, Schiller and Flexner）的哈米什．休謨（Hamish Hume）領導。他們在一份法律訴訟中指出，美國陸軍不允許帕蘭提爾投標其大型軟體資料庫的合約，此舉違反了一九九四年為防止聯邦政府過度支出而通過的一條法律。當時五角大廈購買了每個售價高達六百美元的馬桶而引起軒然大波，國會便通過這條法律。該法要求陸軍盡量購買更便宜的商業產品，而非那些被大型國防承包商哄抬價格的產品。提爾的訴訟指出，陸軍將指定為諮詢產品，便已經淘汰了帕蘭提爾的商業產品。

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於七月中旬在克利夫蘭舉行，像是一場瘋狂的真人秀節目，適合川普這位從電視轉戰政壇的候選人。川普已經輕而易舉贏得了提名，但他之所以這樣做，部分原因是想羞辱許多共和黨菁英。落敗的凱西克和克魯茲表示，他們不想支持川普。此外，川普還一再嘲笑前總統小布希以及先前的米特．羅姆尼（「他是最愚蠢和最糟糕的候選人」）和約翰．馬侃（「我喜歡沒被俘虜過的人」（註2））。這兩位曾代表共和黨參選美國總統的政治人物甚至都沒有出席。

主流商界跟川普保持距離。在全美一百大企業之中，沒有一位執行長曾贊助川普的競選活動，不少共和黨的長期資助者都拒絕提供金援。有些人甚至公開批評川普，比如在領導eBay時曾經與提爾交手過的梅格．惠特曼。

矽谷一直特別厭惡川普。祖克柏在當年稍早時批評了他，但他刻意說得模棱兩可，似乎從提爾那裡得到了真傳。他在四月時說道：「我們可以幫助人們建造橋梁，而非構築高牆。」祖克柏暗指川普要在美墨邊境修建隔離牆的提議，但他並未指名道姓。在六月時，時任英特爾執行長的布萊恩．科再奇（Brian Krzanich）因為該公司在美國擁有龐大的製造業務，因此能夠從川普的經濟民族主義（economic nationalism）中受益，便打算在家中款待這位共和黨總統提名人和其他科技產業的高級主管。然而，當這件消息走露風聲時，科再奇便在最後一刻打退堂鼓。

當然，提爾多年來一直宣稱美國軟弱不堪和不斷衰敗。相信川普這種想法的矽谷執行長不只有提爾，但他是唯一願意公開明說的人。根據川普內部人士的說法，提爾支持川普這件事非常有價值，因此籌辦共和黨大會的人才會邀請他上臺演講。提爾是商業名人，但不同於川普圈子裡的許多人，他不會給人一種老油條的感覺。班農說道：「在川普的身旁，多的是想要闖出一番名堂的人，但他們卻聲名狼藉，少有人讀過常春藤聯盟名校，也少有人曾在資本市場或企業界有所建樹。提爾這些都有，所以能夠鼓動風潮。」

提爾被安排在週四晚上的黃金時段演講，川普當晚要正式接受黨內提名。在提爾前面演講的是保守派人物小傑瑞.法威爾（Jerry Falwell Jr.），法威爾是自由大學（Liberty University）的校長，他當年早前支持川普，沒有支持克魯茲，此舉讓離婚兩次的川普得以在福音派信徒中聲勢大漲。緊接著提爾之後演講的，乃是湯瑪斯．巴拉克。這位技術專家兼房地產企業家一直強調川普的關鍵訊息：川普是成功的商人，因此有資格擔任總統。緊隨其後出場的是川普長女伊凡卡．川普（Ivanka Trump），最後由川普本人壓軸出場。

提爾在演講時劈頭便說，他跟川普一樣是「建設者」（builder），然後一反常態，講述了個人經歷。他談到了父母克勞斯和蘇珊，說他們以前移民到他現在正發表演講的這座城市。他如此描述克利夫蘭：「我一歲時，父母把我帶來這裡，讓我成為美國人。」

會議廳非常嘈雜，提爾顯得有些不穩，尤其是剛開始演講的時候。他站在講臺上，微微彎著腰，露出牙齒，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但他目光呆滯，眼神不時在兩個讀稿機之間來回游移。他顯然事前練習過了講詞，因此沒有像他以前那樣說話結結巴巴，也沒有使用許多填充詞來湊時間。話雖如此，提爾說得太快，忘記要在句子之間停頓一下，除了挖苦希拉蕊的電郵門案時稍有停歇，他幾乎是連珠砲似地說出臺詞。

鏡頭轉向臺下聽眾，小唐納．川普（Donald Trump Jr.）和他當時的妻子凡妮莎（Vanessa）和蒂芬妮．川普（Tiffany Trump）一起坐在位子上。他們動來動去，互相閒聊，當提爾嚴厲批判美國的技術產業時，他們似乎心不在焉，馬耳東風。對於那些還在聆聽提爾演講並時常關注他的發文的人來說，這個主題聽起來很熟悉：美國在一九八〇年代的某個時期迷失了方向，不再有發展未來的雄心壯志。川普能夠扭轉局勢，力挽狂瀾。

提爾宣稱：「我們的政府已經垮了。」美國的核電廠仍然在使用磁碟片。美國的某些戰機一遇到下雨便無法飛行。政府的軟體毫無用處。他說道：「美國過去完成了曼哈頓計畫（Manhattan Project）（註3），但如今卻衰敗不堪，讓人觸目驚心。我們在矽谷無法接受這種無能的現況，更不能接受政府竟然這般無能。」

說到此處，大約過了三分鐘的時間，提爾才卸下先前做作的笑容，看上去更加嚴肅了。然而，他似乎真的開始自我享受了。提爾指出，在他年幼時，「人們都在爭辯該如何打敗蘇聯」，臺下群眾一聽，頓時便安靜了下來。提爾接著說道：「現在我們被告知，要爭論誰可以使用哪個浴室。這根本是分散我們對實際問題的注意力。有誰在乎這個啊？」他大聲說出最後那幾個字，幾乎要暴跳如雷，聽眾首度給他熱烈鼓掌，連川普的小孩都在鼓掌。

然後，提爾說出了每個人都會記得的臺詞。他說道：「當然，每個美國人都有獨特的身分。我為自己是個同性戀而自豪。我身為共和黨人，我感到自豪。但最重要的是，我因為自己是美國人而自豪。」共和黨的成員不僅討厭同性戀，也不喜歡移民，但臺下卻發出微弱的呼喊聲：「USA！USA！USA！」似乎在替提爾這位同性戀移民歡呼。川普一家人也跟其他聽眾一起站起來歡呼。

註1：在言辭、行為、政策中礙於意識形態、價值觀和輿論壓力而優先顧及某些觀念的自我審查，通常是過分小心，以免冒犯某些群體。

註2：約翰．馬侃是參議院僅存的幾名越戰老兵之一。

註3：二戰期間研發出首枚核子武器的一項軍事計畫，由美國主導，英國和加拿大協助進行。

●本文摘自寶鼎出版／日月文化之《彼得・提爾：從矽谷到白宮，創投天王野心勃勃的權力擴張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