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玉／偽農婦的真心話和笑話

「咦？這棵樹的檸檬怎麼只結了兩顆？」

「這兩顆是還沒長大的甜柚啦。」

「長得也太像檸檬，你確定甜柚沒有偷偷外遇檸檬嗎？」

只要一陣子沒來鄉下人家，走一趟果樹區，就會遇見悄悄結果垂掛在樹間，尚未成熟的果實。我望著它，它望著我，像是轉學生遇到班上曠課最多的鄰座同學，誰也不認識誰。

Ｊ完全不想回答無知偽農婦的各種問題，轉身自顧自拿著隔夜飯去餵雞。

在鄉下人家，我有一百萬個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果子不是超市看到的顏色？為什麼這個菜長得跟蛇一樣能吃嗎？為什麼這個叫樹薯的傢伙不是長在樹上？

Ｊ清閒的時候，會極有耐心的回覆，像是孔子有教無類那樣無所不答；但忙碌時絕對不要問他太多問題，他可能會像孔子教訓個性直爽卻缺乏才能的子路那樣，直接回我：「妳稿子好像還沒寫完，快去忙妳的，這個不是妳的興趣啦。」

「徒謂以子之所能，而加之以學問，豈可及乎？」孔子的意思，不就是鼓勵學生子路既然有才能有求知慾，再加上後天學習努力，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問你喔，空心菜種多久會開花呀？」我決定繼續發問。

我指著去年拍下的空心菜花朵照，故意問了坐在門口挑揀空心菜梗的Ｊ，他預備拿著粗壯的菜梗繼續去餵雞。

「不可以讓空心菜開花啦……開出了花，就完了。」

Ｊ高昂的聲調，宣示這又是個無知的發問，但他接著補充，「好像很多葉菜類植物都是這樣，一直不摘，葉子老了，差不多也結束了它的一生。茼蒿也是這樣啊，它的花是黃色，妳沒見過吧？」

「啊，前年冬天你種茼蒿時，不是有一波嚴重疫情，當時我不在這裡，又錯過花期了。」

或許是聽到我惋惜的感嘆，像孔子對於學而不厭的學生總是誨人不倦，他反問了我一個問題：「妳知道『落花生』為什麼要叫『落花生』嗎？」我記得念書的時候讀過作家許地山的〈落花生〉，不就是一位父親藉由開墾荒地教小孩種花生的過程，彷若人生不可能一路順遂的勵志故事，除此之外，還真不知道為何花生前面要加個落字？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說吧。」

「妳可以自己Google。」Ｊ似乎在偷笑。

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明明知曉真理卻不傳授給學生，虧我還以孔子有教無類來尊稱Ｊ。

「我想聽你說，我相信農夫的說法比較專業。」

或許是被我戴上高帽，Ｊ收拾完空心菜殘梗，慢條斯理表示，「也沒什麼專業大道理，簡單來說，花生開花後，花的子房會落到泥土裡，通常需要藏在土裡的水分和陰暗的環境來結成花生的果實，所以就叫『落』花生。」

「噢，所以花生的花每一朵都會落到土裡喔？那為什麼有的花生有三個土豆仁甚至四個土豆仁？會不會跟一株葉開幾朵花有關呢？還是這株和那株結婚了呢？」

「我哪裡知道，妳可以去問古狗老師，我很忙。奇怪？妳又不種花生，這麼想知道不會自己來種？只會在那邊想像愛情故事……」Ｊ一面碎念一面遠離我的糾纏。

後來我真的去朝拜了古狗大神，首先查到俗話說：「落花生，落花生，落花果就生。」

短短三句話交代了花生的一生，深深感到前人的智慧結晶，這是我的真心話。儘管我還是那個只要發問就鬧笑話的偽農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