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昭儀／情人再見

從小我就對羅小弟說，他是媽媽的禮物。所以他天賦異稟、出類拔萃、討女人歡心的能力，我都當作是禮賓專屬的尊榮享受。若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下輩子羅小弟肯定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必然死心塌地的愛著我吧（打臉就是這時候拿出來用的）？

五年級的某一天，羅小弟經過我多日的嘮叨碎念，終於不甘願地開始整理自己的房間；包含衣櫃抽屜書架書桌，從原本的零零落落、提不起勁，到後來能量大爆發，乾淨俐落煥然一新。羅小弟也彷彿重新做人一般，意氣風發地宣布：「今天開始我要自己睡！」然後就昂首闊步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留下錯愕的我：「那個每晚沒有我摸摸抱抱，就睡不著的小甜心跑到哪兒去了？」我問天，祂說這才剛開始呢（顯然我當時沒聽到）！

六年級的某一天，依然傻白甜的羅小弟，照慣例在浴室展開「不插電個人零恥度演唱會」，我在客廳搖滾區，聽著他童稚清亮的嗓音，魔音穿腦立體環繞……突然歌聲倏地比叉！歌手專業地清清喉嚨，再次跟上節奏……不對不對，原來的歌手消失了！新上來的歌手嗓音混濁低沉、沒有靈性……此時浴室的門在一陣煙霧繚繞中開啟，走下殘酷淘汰舞台的，竟是突然變聲的羅小弟！再一次讓我措手不及的見證他第二階段轉大人（回不來了！）。

剛放寒假就碰上了寒流，我們趕在春節前的某個下午到烏來洗溫泉。

身心靈完全放鬆後，我跟羅小弟一起散步在山間小路，突然看到他的口袋鼓鼓。我問他你又在口袋裡藏了什麼玩具？連洗溫泉也要帶？還是私藏了零食？羅小弟翻出空空的夾克口袋，說我誤會了。「那褲子口袋呢？明明裝滿了還不承認！」羅小弟不失禮貌地假笑：「馬麻，那是我的小GG啦！」阿木問天問地問蒼生，我到底是為什麼要多話囉唆？安靜享受溫泉後的片刻寧靜不行嗎？尷尬中，阿木還要強打起精神，不能認輸：「過年的時候，我再帶你去買大一點的新褲子喔！」

趁著春節長假，全家一起出門小旅行。平常在家時，有各自的衛浴可以使用；出門住旅館，當然只有一間共用。有時為了節省時間、貪圖方便，羅小弟在淋浴時，我會進出乾濕分離的浴室，到水槽邊拿牙線、放毛巾等……羅小弟邊沖洗邊喊：「馬麻不要再進進出出了，我會冷！」我隨意敷衍應付，不以為意。羅小弟洗完換穿睡衣、也吹乾頭髮，突然嚴肅地對我們說：「我想要跟你們談一下。」一腳正準備踏進浴室的我，只好暫時放下衣物，站在浴室旁聽他正色表示：「把拔馬麻，你們洗澡的時候我都不會進浴室，讓洗澡的人可以獨處，所以我希望我洗澡的時候，你們也可以尊重我……」

「可是，我、我、我只有進去拿個東西，而且都沒有看你那邊！」雖然理虧口吃，仍忍不住回嘴狡辯……「好啦好啦！I'm sorry！馬麻知道了，我要尊重你，不會再為了便宜行事而隨便進出了！」（乖乖認錯）

然後我開始回想，不過就是不久前，羅小弟還拜託我幫他洗頭；至今每天洗完澡，還會來找我聞香討抱。到底我是有多僭越，才讓羅小弟必須正色要求應有的尊重？當我的禮物不再是我獨享的恩寵，已經進化，成為形塑自己，有個性、有主張、有想法的主體，我應該要感恩他給予我的甜蜜歡樂體貼與良善，並且回饋他永遠的陪伴支持理解與包容。期待他可以成為穩定成熟勇敢又積極，讓人珍惜、更美好更強大的禮物。

至於我的臉龐垂落了時代的淚珠，我會自己輕輕地抹去。隨著時光離去的中二小情人，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