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昭儀／餐桌上的公民課

相較於沉默寡言的姊姊，羅小弟算是聒噪的青少年了。但進入國中之後，他的「反嘮叨掃描地對空雷達」愈來愈敏銳，即使我的鋪陳只隱藏著幽微的社教意味，雷達瞬間偵測啟動，然後直接說：「好，我知道妳要講什麼了。」立刻讓我封口、登上句點王寶座！

跟中二聊天有多難？有切身之痛的家長，趕快一起來加入「沒話找話只有我尷尬聯盟」！（並沒有這個團體好嗎？）

去年底收到選舉公報，本來看完後想直接丟資源回收。突然靈光一閃，留它一條活路，在晚餐前先給羅小弟看，順便跟他一起「中二的」對候選人照片純粹以顏值為取向地品頭論足一番；晚餐時再以此開啟聊天話題，置入這次選舉的相關選項、人選及修憲案的複決公投。

雖然羅爸爸是選舉專家，但我想引導羅爸爸用白話文，讓雖然中二但幼稚的羅小弟轉大人。沒想到這招蠻對味，讓羅小弟覺得我們拿出大人的話題跟他討論、聽他的想法、甚至詢問他的投票意向，讓他覺得很有參與感，可以跟大人平等地對話討論，並且有所貢獻。當天的晚餐七嘴八舌，似乎回到從前大家要搶發言號碼牌的盛況。

於是我們開始在生活中找大人世界的話題，原則上是學校（還）沒有教的事。以前總覺得羅小弟長不大、不懂事，這樣的迷思害得羅小弟像是一個永遠停留在童年的彼得潘，天真爛漫但白目無知；雖然已經尷尬變聲，可是我們總將全家年齡最小的羅小弟，視為我們的大玩偶，更忽略了生理與心理已經急起直追的少年，進入青春期的群體生活，不但意味著課業學習的升等，更重要的是為將來進入公民社會做準備與演練。我們一直把焦點放在國中課業的能力與表現，卻忘記做為一個所謂的「好學生」之前，他還要學習做個好公民！

某天羅小弟回到家後氣呼呼地表示，班上有個（男）同學對另一個（女）同學很不好，被他看到了，因為他是「目擊證人」，他和這位（女）同學去跟老師說，老師希望他們能夠冷靜地整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我就跟老師說：『這就是霸凌！我們可以找律師……』」

羅小弟永遠站在女同學這邊也是正常發揮！阿木我忍住自己的白眼，先在心中默默感謝老師，第一時間將激動細胞噴發亂竄的少年，一桿推進理智的邊線；至於那些「目擊證人」、「律師」等，羅小弟一直以來坐在小朋友旁聽席現學現賣、不求甚解的擬大人說詞，我們就留在餐桌上邊吃邊聊；最簡單又不設防的方法，是找一個新聞事件來跟少年分享，讓他先自己讀一下新聞或看影片，再就事件的內容進一步說明。請注意！千萬不能太早將分享的社會新聞跟少年的校園生活進行連結，否則他會露出「妳又來了！被我抓到了齁……」般小人得志的表情。（當媽媽我容易嗎？）

我們試著引導羅小弟站在不同的立場，角色扮演同一事件的不同當事人，也要分析新聞發生的時空背景，最後才能將大社會縮影到小校園，問問羅小弟學校裡面有沒有類似故事或相同的感知？

其實不要期待中二生可以生出多麼有深度廣度的討論，但至少羅小弟因此覺得我們是平等的個體（青春期主體性的放大），可以討論成人社會的話題，我們是站在相同的高度，以不同的角度閱聽。所以他也願意用大人的方式跟我們聊天、講自己的想法。此時家長切記態度要持平謙卑，千萬不能露出輕鄙的嘲弄和笑意（姨母笑也不行喔！），因為中二生非常機敏又脆弱，在他們轉大人的第一步，家長們身為公民社會領路人，要以鼓勵引導激發出少年們對日常小事的主張與看法，再來對照目前現實中的一般性原則，才能讓他們逐漸理解並接受普世價值，並且建立屬於自己的觀點，但又不至於離經叛道，成為社會的邊緣人。

不過，家長們也不要以為這是個艱鉅的工程。多數時間我只是希望做到跟羅小弟多聊天，不是問功課成績，而是真正關心他每天離家之後的所見所聞，在餐桌上可以聽到他喋喋不休地講些幼稚到可恥、但有效地讓我們推進更多思考與學習的公民社會ABC。所以當他有天晚餐時，跟我們聊到學校最近在教有關學生自治的課題，羅小弟說起之前看的選舉公報跟學生會選舉的連結時，他侃侃而談的樣子還真是帥氣啊！（雖然還是一個虛有其表的概念……）

還好，當時沒有直接把選舉公報丟到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