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昭儀／賭注

上國中的第一天，我牽著腳踏車假裝是路人，走在兒子的身後。他走進校園、我閃邊偷看，雖然他說第一天上學只要陪他走一段……是的，那個抓著我手不放的小男孩，已經從童年畢業，開始了新的人生旅程。曾經利用晨光的志工服務，來滿足孩子需要媽媽陪伴的幼童安全感，現在居然變成只可遠觀不能褻玩的青春期距離感；隨著一夕之間變聲轉大人的青少年，忽然我也升級成為「中二家長」了！

「中二」是什麼？這個說法源自於日本的「中二病」。雖說是中學二年級，但泛指正值青春期的國高中生，經常做出自以為是的舉動，活在自己幻想中的小宇宙；也許渴望、但同時又彆扭地表現出不需要被成人理解、認同的樣子，也因此更彰顯了以自我為中心，用自己的認知定義人事物及崇尚的價值觀。

理解所謂的「中二病」之後，其實就會更明白身為中二「長照」家長的難為。如果你也跟我一樣，家有青春期的中二生，更需要具備強大的身心靈解方，來應付每天出招又身懷絕技的中二高手。因為他們已不再是可以輕易抱在懷中的小乖乖／小甜心，反而更像天生反骨、耍酷冷漠的暗黑份子。於是，我們不能再理所當然地以為令出必行、照單全收是親子之間天經地義的相處模式；反而要更戒慎恐懼、斟酌再三地適時出手，才能將中二生引導到正向的康莊大道。

為了要跟中二生保持密切的交流，薑是老的辣的大人要做到的第一件事：必須常跟中二生聊天。每天放學回家，先讓孩子輕鬆吃喝、補充元氣，順便問問今日戰況，刺探軍情……所以某天羅小弟便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今天跟同學打賭，如果數學測驗考輸了，就要跟某女同學告白……」

當時我內心竊喜，想著孩子終於長大了，願意把課業當回事，還因為青春期的荷爾蒙，激發自己的求生意志，也算是一種正向的成長。但跟其他媽媽朋友炫耀羅小弟的進化時，有位冷靜的理科媽媽突然提醒：為什麼是輸的人表白？難道這是一種國中生之間的懲罰嗎？

隔天羅小弟回家，立刻宣布他以些微之差的分數險勝，所以另一位同學「只好」去表白了！此時我看著羅小弟的成績，並沒有被喜悅沖昏了頭，反而扶了一下我的柯南眼鏡，問他：「女同學知道你們是以她作為賭注嗎？而且是把她當作輸家的祭品嗎？」

「她當然不知道啊！她長得很抱歉，所以才要派輸的同學去表白，然後看她的反應啊！」

中二生的世界果然沒有病識感，幼稚又殘酷、完全不懂得尊重他人。我忍住即將脫口的五千字兩性平權論述，改以溫柔而堅定的語氣問他：「如果你們班的女同學拿你當賭注，輸的人超衰，只好被迫來跟你告白，然後所有人看笑話一樣，盯著你的反應做文章……如果被我知道，我一定好捨不得你被這樣對待喔！而且告白這麼浪漫的事情，浪費在跟同學的賭注上，實在是太可惜了啊！」

總是不同意我看法的回嘴王羅小弟難得沉默。我沒有乘勝追擊，保留一點空間讓他反芻思索。此時家長如果落落長地碎碎念，或是來句事後諸葛：「我就跟你說吧……」只要出現這個起手式，絕對一秒惹毛中二生，然後即刻把所有的金玉良言拋到九霄雲外。也曾是過來人的家長，若確定路沒走錯，便要相信、並且留下足夠的空間給轉大人的中二生；因為他們正躍躍欲試的累積成長的體悟與結論，才能建構自己深信不疑的銅牆鐵壁。

身為中二家長，其實要學習的有很多。比如說不要被日益繁重的課業所左右，還有許多比課業更優先的生命價值，在這個重要的成長階段要養成，好讓中二生提前升級，往成熟的大人邁進。如果家長們只把新課綱中的「素養」當成考試內容的一部分，那麼中二生永遠就只能停留在不食人間煙火的中二世界了！

起碼這件事讓我知道，羅小弟即使沒有實力，也可以靠著堅強的意志力挑戰考試成績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