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馨潔／禮物般的往事

姪女出生後第二年，大妹作為母親為她籌畫了人生第一個耶誕節。她將不織布做成的小樹貼在牆上，帶著孩子將不織布彩球、小木馬以及樹頂的星星，以小手一一貼上，在睡前教她向耶誕老公公許願。

隔天姪女醒來發現樹下疊滿了色彩豐富的禮物，是大妹那陣子趁她熟睡時一個個包裝起來，同時提防著動靜太大會吵醒她。禮物來自堆放在倉庫，那些周歲以來親朋好友贈送的聲光玩具與小玩偶，姪女不敢置信地，哇啊哇啊拆著。

在知道有耶誕節之後總期待著。

某年父親要我們三姊妹快快去洗澡，當我們輪流吹乾濕淋淋的頭髮走回客廳，便看見三個巨大的禮物等待著我們。那時我已經明白世界上沒有耶誕老人，每天背著書包安分地念著小學。當下不斷思索著，父親如何以如此快的速度準備好禮物呢？家裡位於鄉間，離城市裡最近的玩具店有很長一段車程，洗澡同時也並未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如果說藏在家中，這些日子我早已狡猾地到處翻找過卻一無所獲。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像偵探般更好奇禮物從哪變出來的，禮物盒裡裝著什麼，如今已經想不起來。

在弟弟幼稚園的耶誕晚會裡，我看著父親穿上紅衣紅帽，戴上假鬍鬚，提著大背袋被小鬼們包圍著拿糖果，竟也湧生出一種欣慰。原來我嚴肅的爸爸也能成為被追捧的偶像，瞧他受歡迎的樣子，那可是我家的爸爸唷。爸爸成為耶誕老人帶來的優越感，在孩子的心裡勝過爸爸是億萬富翁呀！

而身為阿姨雖然沒有億萬富翁的命運，對於姪女的禮物也是願意豪擲千金的。我留心摒除帶來男女刻版印象的玩具，把公主裝、廚具組移出購物車，卻看上了麵包超人的旋轉壽司組合，姪女可以包塑膠壽司給我們吃，甚至還有茶水出水孔會發出呼嚕呼嚕，以及壽司盤回收孔可以抽獎。

雖也是烹飪玩具，但製作壽司可是匠人等級，應該能與刻板印象脫鉤吧。

「這個很可以買吧？」我說服著大妹，希望她家還有位置收留這份心意。

「很想說不要買耶，但得到這個會很幸福。」大妹說要好好考慮。

是換成紅包好呢，還是換成一些更有用的東西？成為阿姨才知道，大人在過節時的考量不只是禮品與金額。想到母親曾在過節時，帶著我們四個孩子走進玩具反斗城說：「一人挑一個禮物吧！」如今才意會其中藏著小孩們難以體會的複雜心意，更覺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