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詩琴／邊境

我的繪本作品《邊境》曾於2021年獲新北市文學獎繪本故事組優等獎，最近將在馬來西亞出版。書中描繪了童年往返馬泰邊境探望外婆的故事，也訴說三代女性離散的生命軌跡。

我生長在馬泰邊界的一個馬來小鎮，媽媽來自泰國這件事曾令我羞於啟齒，彷彿說出口就成了恥辱的印記。四十公里外的泰國外婆家附近充斥特種行業，要到外婆家，得先經過那一排像是宿舍一樣的平房，裡頭隔成一個個小房間，濃妝豔抹的阿姨們就站在門口。儘管好奇，可由於每一扇門都掛著門簾，看不出什麼春光，後來漸漸了解特種行業，也就見怪不怪。

到外婆家就像一趟小旅行，坐車穿過田野、樹林，到了邊界，隔著一條小小濁黃河流，對岸即是泰國。

那時候不用護照，也不用現在通行的邊境准證，媽媽帶我穿過高腳屋聚落，來到木頭拼湊而成的浮板小碼頭等船。有時候船夫不在，要等清真寺的誦經聲結束，他才會快步走來。船槳伸入水裡，水聲如鈴輕輕流瀉，往對岸靠近，我的心也溢滿一種奇異期待的心情。

從小船站起來，搖搖晃晃踩踏上對岸的碼頭，我過渡到了一種迥然不同的空間。泰國這邊的小碼頭，其實是一家無人的鋸板廠，穿過滿滿削木頭氣味的黃色泥濘地，我們到了路邊。媽媽隨手招來一台機車計程車，以泰語指示司機如何前往外婆家。她的泰語指引至今我仍記得：直走經過媽祖廟，右轉經過戲院，再右轉進去巷子，到了綠色房子即是。

外婆家經營雜貨店，對小時候的我而言，是一間閃閃發亮的高級商店，各式日常食品琳瑯滿目，有硬幣投進去後可以扭轉零嘴的神奇機器，掉下來的甜脆豆香酥可口。外婆有空的時候，會拿椰子油塗抹我充滿複雜紋路的手掌，說比上次好多了。外公騎著腳踏車採購商品回來，會順道買烤牛肉丸串，炭烤的香氣與甜辣醬，是童年雋永的味道。

長大以後，我不斷穿越國與國之間的邊境，眼睛始終映照那一條濁黃色的小河，擺渡到充滿溫情的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