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夏/新人際時代

之前工作的出版單位,收到某校中學生的投稿,推測對方應是不熟介面操作,導致上傳失敗,誤以為心血全無,一時怒不可遏,連續發射幾封洩憤的內容至服務信箱。

資訊部同事幫忙撈回資料後,本想就這樣算了,只是服務信箱通常部門所有同仁都看得到,多數同事覺得不該這樣被使用者髒話汙辱,循著投稿者留下的學校電郵,告知對方所屬高中。

可能是某種匿名的錯覺,人在使用網路時,常過分交出自己的真心,或亟欲想受到關注、解決當下的問題,所以言語變形出平常自己不會講出的話。Enter鍵送出後,白茫茫一片真乾淨,好像話語就此投入深邃的湖裡,無人知曉。

但其實還是會有人看到。不小心的失言像是伊索寓言裡樵夫不小心掉到湖裡的斧頭,卻非人人都可以遇到善良的湖中女神,掉的鐵斧頭不但被歸還,還獲得預期以外的金斧頭與銀斧頭。當不小心掉到湖底的斧頭鋒利到足以傷人,湖中女神是會想報警的,斧頭瞬間變成傷害的證據。

不久之後,收到該生的道歉信,這算是圓滿的結局。回到「是否要告知學校」的當下,看到信的同事內心好糾結:會不會害這個年輕人被學校記過?網路鳥事蔓延到現實,是舊時代人不用煩惱的人際,活在此刻的你我則必須適應這百變怪,這並不容易。儘管該生尚未成年,網路使用的直覺性可能不比網站的研發者差,或許真的就是操作介面難用,他只是戲劇化地讓大家知道這件事而已,可是語言暴力就是暴力,到底如何回應又不小題大作,公司內部的確經過一番討論。

現在和過去很不一樣了,倘若今天我與鄰居因為停車位有了口角,兩造互罵,碰面時就算互看多不順眼,頂多各自回家關起門生氣,若緣分到了,問題就有機會被解決。但今天這件事情若被放在社區群組、爆料社團,事情便不是那麼簡單了,可能當事人明明已經道歉和解,歷史舊文一旦被翻出來,還是會有不相干的路人吃瓜,指指點點。

我家對面鄰居,去年被社區攝影機拍到倒垃圾沒有做分類,主委放上社區群組,鄰居從此不再參加社區管委會開會。前陣子,仲介頻帶人去看房,原來鄰居已考慮賣掉房子。

人生有各種艱難,新人際時代看似輕薄,言行的重量實則沒有更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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