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昀／速食頌

人生的一盞明燈

某一天，我過得很糟（珍貴史料找不到，和老公吵架，論文寫不完），於是帶小孩走進麥當勞，幫小孩點了快樂兒童餐，我則點了雙層吉事堡，還點了炸雞和可樂。吃完之後，雖然問題還是問題，但我感覺好多了。有一句網路名言是這麼說的：「人生也許會背叛你，兄弟會欺瞞你，只有數學不會——數學不會就是不會。」我覺得速食帶來的快樂也不會，速食留下的脂肪更不會。

雖然高熱量食物被視為健康和減肥的萬惡淵藪，但我覺得它還是有存在的目的和價值——就是在諸事不順的時候，成為人生的一盞明燈。波蘭詩人辛波絲卡寫過一首詩〈廣告〉，說鎮靜劑是人生跌到谷底的安慰。我因為焦慮吃了一年鎮靜劑後，對她說的話深以為然。但我很好奇她有沒寫過關於KFC的詩。因為根據傳記《辛波絲卡：詩、有紀念性的破銅爛鐵，以及好友和夢》，她喜歡吃KFC，甚至還會冷凍起來慢慢吃。但她當然沒有發表過這樣的詩，至少目前還沒看到。（但是搞不好她有偷偷寫，然後有一天會出土？）

問了朋友，發現不只我一人焦慮難過時會吃速食（好像是因為吃這些血糖會快速上升，讓心情變好）。很多人和我一樣都喜歡吃炸的，也有人喜歡吃洋芋片、飯糰配泡麵、爆米花、冰淇淋……我以前還喜歡喝珍珠奶茶，但喝了會脹氣，年輕時還可以不在意，四十歲後喝一杯一整天都感到有負擔，就不敢喝了。同樣沒辦法喝的還有啤酒、清酒，雖然配鹽酥雞很讚，但是一喝酒就沒辦法工作。有一個朋友酸我：「喝酒還要想工作？那你的焦慮就無解了嘛。」

每分每秒都是錢

不過常常吃外面的速食也很花錢，尤其對我們這種窮酸的文字工作者來說。所以呢，麵條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尤其在趕稿的時候。為什麼？因為麵條不用洗！洗米很花時間！每分每秒都是錢啊！通常趕稿時我會煮泡麵（想健康一點就關廟麵），然後加很多丸子，比如石二鍋的芋頭貢丸，水晶餃，一顆蛋。雖然知道要吃青菜，但是洗菜也很花時間啊！於是就吃一點水果，或是喝果汁，安慰自己這樣也算是有補充維他命C……

吃飯時也要一邊趕稿，為了不讓湯湯水水飛濺到電腦上，我通常吃乾麵（最近喜歡維力炸醬麵，這個真是人類偉大的發明之一）。另外還有義美抓餅。抓餅非常方便，隨便煎一下就可以吃，難怪之前疫情期間，抓餅總是賣到斷貨（我覺得方便的東西，大家也覺得很方便嘛）。

速食雖然很方便，可以很快打發一餐，但老公討厭我帶小孩吃速食，他覺得要煮才健康。雖然他煮飯很好吃，小孩也喜歡，但都會留下一堆碗盤（我做菜都會邊做邊洗鍋碗瓢盆，他不會）。有時候我火大了，就說：「你要煮就要洗碗，而不是堆在那裡，這樣還不如吃速食。」不過，熱愛煮食的老公也不是不吃速食，而且他吃速食的方式我覺得才沒有營養呢！他常常買一包蘇打餅乾、巧克力或蛋糕，然後花一個晚上就吃完……這大概是因為他來自嗜吃甜食的螞蟻國度波蘭，那邊甚至連水餃都會包水果呢（藍莓、草莓、蘋果）。

雖然歌頌了這麼多速食的好處，但我心底還是知道這不太健康啦。（糟糕，最後才來這樣的反轉，我覺得我好像在寫古早的作文，都要有一個轉得很硬的、政治正確的道德教訓。）我也希望比較不忙的時候，可以好好、慢慢煮一餐，比如《深夜食堂》老闆的豬肉味噌湯，或是《舞伎家的料理人》裡面清依煮的咖哩飯或者麵疙瘩，甚至三菜一湯……但總是沒有這樣的時間。

「如果有健康的速食就好了。」我感嘆。

「那樣的話還叫速食嗎？」我幾乎可以想像小孩這樣酸我。

是啊。速食的快樂之一就是不健康。雖然有點罪惡，但可以帶來小小的幸福。或說，正因為「有點罪惡」，所以有小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