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娃娃／魯班從未見過的徒弟

近日回顧了四年前蓋房子的歷程，坦白說那段回憶並不美好，因為過程太痛苦難熬，以至於房子完工後，我便不願再回顧，甚至想起來就胃痛。日記塵封兩三年，此刻讀來卻有滋有味，有些片段更讓人捧腹大笑，回味不已。其中，我最喜歡做木工的時光。

菜鳥裝修這一路走得有些坎坷，木材怎麼選擇、材積如何計算，每每把手機滑到沒電、把筆電敲到快燒起來才能搞懂，台東市區雖然有建材廠商，但面對菜鳥的門外漢問題，常容易顯露不耐煩。慶幸身處於網路發達的年代，蒐集資料也容易許多。我輾轉在臉書社團找到木作達人，幾封訊息來往之間，便稍微搞懂了木心板、夾板和角材等分別，然後一一為不同用途的家具揀選木材。

計算材積常讓我崩潰，天馬行空的我始終無法先規畫好如何妥善運用空間，必須等木材送到眼前、準備裁切的那一刻，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這無疑增加了採購的困難。以前覺得數學不好沒有關係，蓋房子後才知道數學運算邏輯很重要。

木工世界的工具也都讓我著迷，像是用來畫線的墨斗。墨斗長得很復古，盒蓋印有烏龜圖案，盒子裡是印泥質地的墨水，壓住盒蓋慢慢把線抽出來，墨水就會附著在上頭。把線的一端固定在木頭一側，另一端沿著水平線拉到所有要對齊的木頭另一側，拉緊，接著拉線的中心，像射橡皮筋那樣對木頭一撥，墨線就會印在所有木頭上，聽說這是水電師傅必備的工具。我還試玩了更高階、能三百六十度旋轉的紅外線水平儀，工地真是充滿黑科技！

我的基礎木工課從建構內牆骨架開始，先立直排骨架，然後對照三分板的尺寸釘橫排，量距離、切割木頭、釘骨架，重複不斷這三個步驟。但因為貨櫃屋頂是不規則浪板，地板也不算平整，因此每一段骨架的間距都會有落差，必須一條一條單獨測量。地上的舊紙箱成了筆記本，寫滿待裁切的長度，做了一段時間後，我索性幫每一條骨架加上編號，對應起來竟然輕鬆許多，原來強迫症適合用在這個時候。

從一開始把骨架釘得歪歪斜斜，到逐漸看起來有模有樣，最後幾條勉強可以說天衣無縫，好值得為自己鼓掌。骨架完成便可以進階使用切割機，裁切巨大的三分板，再用釘槍一一把骨架封裝，等我回過神時，雙手和身體已經能夠掌握鋸台、空壓機、釘槍與切割機的節奏了，運行無阻。

看著地上的木材逐漸減少，屋裡則多出一個又一個堅固的家具夥伴，心裡感到十分踏實。

房子還未完工、一切看似遙遙無期沒有終點時，我總感到氣餒和挫敗，但當時正在和父親學習造舟的朋友告訴我：「碰到狀況需要重來，首先停下腳步，跟船說話、聊天等，自然而然就會起來開始走下一步，反正做就對了，因為我們知道一定有完成的一天，一切事情順其自然、逆來順受，成果自然慢慢看得見。」仔細想想，房子空間若有感應，應該也能體會到我的情緒吧，才會那樣滯留不前。於是我一改心態，盡可能傳遞溫柔正向的能量，空間確實再度活絡了起來。

「今天也辛苦了！」珍惜這些不可或缺的點滴和成績，魯班若地下有知，也會為這個從未見過的徒弟感到驕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