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虎／開工吧！為了那些不開工的日子

先規畫不開工的部分

日本著名的電影人暨小說家村上龍有句口頭禪：「我不太喜歡工作，所以都趕快寫好出去玩。」第一次讀到這段話時，內心難免產生微觸電般的共振：實在是說得太貼切！

近幾年來，許多學者專家紛紛跳出來告籲，認為在現行全球化的流水線生產體系下，工作的價值著實被誇大了，並且伴隨人工智慧的節節發展，逾三成「無意義的崗位」終將面臨被取消的命運……我缺乏這般「明修棧道」的省察，卻深諳「暗渡陳倉」的快樂──喔是的，很早之前我就已然意識到，工作不過是維生的手段，是為了夢想而墊底存在的下層建築。

之所以開工，原是要為了不開工的時刻進行準備。

如此氣定神閒地偷著樂，在各類電子產品當道的現下，我依舊十分老派地使用大本的行事曆手帳，定時一筆一畫地編排每日行程、臚列待辦清單，彷彿如此塗塗抹抹修修改改，才能生成日常勞作的質地。

開工前夕，循例將大本手帳攤開，如同偵探般專心盤整別具意義的時間點：首先最要緊的，是確認當年度自己的生日落在星期幾……假如是例假，賓果！可以放心安排一場四天三夜跨境小旅行；倘若位於周間，那麼趕緊申請特休，畢竟不能因為閒雜庶務而中斷了慶祝的期程。其次依序查詢跨年，然後是三節佳期，反覆確認端午、中秋是否和表定的差旅規畫強碰。至於四月清明該不該提前掃墓？得再掛個電話回去和家人確認。

沒錯，我習慣先規畫不開工的部分，繼而再規畫開工的部分。此番「倒行逆施」的做法，恆常讓我產生遁逸於現實體制之外的愉悅感──翻牆蹺課而不被教官抓包的那種。

以旅行和寫作繫年

在大致確認好一年之計後，我便開始翻箱倒篋，將去歲積存於行囊深處的雜什清理乾淨。唯有經歷徹底的除舊，方能開啟新的旅程。別誤會，我平素其實相當注重個人衛生，只不過鞭長總有未及之處；尤其三不五時出國採訪，各種尺寸的包袋間難免遺漏了好些果乾零嘴、過期收據或者殘存的機票票根……

幸虧事態並不總是如此負向。比方有一次，我就在夾層暗袋裡摸出一小包權作急難救助的美金！「不知失去卻莫名復得」的驚喜程度，絕不亞於藝人網紅在大衣內發現新台幣兩百元──開工即開源，後者原是繫生活於金剛不壞之境的錦囊妙計，任何時地都適用。

長假結束，開工了。於我而言則意味著將再次以旅行和寫作繫年。仔細數算起來，這樣的生活模式無疑自成鐘面，擺落了蘿蔔填坑的流水線生產體系，也不受季度財報、關鍵績效指標（KPI）羈束，卻得以藉由研閱文獻資料的速度、飛機起降的頻率以及報導生成的篇幅，律定每一回的任務周期。

談到「開工」，其實只要上帝無意見，我倒是很樂意持續開工到八十八歲的──隨便做點什麼都行，哪怕已然達成財富自由的條件，我恐怕也不願躋身「提前退休」的行伍……何必早早就化作生根發芽的沙發馬鈴薯呢？比起和遙控器、桶裝冰淇淋為伴，我更享受有書可讀、有字可寫的運轉氛圍。

而到了那時，想來自己還將選用大本的行事曆手帳，外加老花眼鏡一副、色筆三兩枝，喜滋滋地規畫慶生與跨年行程，如此將秋月春風歷遍，不認老衰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