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羚榛／長官大不同

診間裡，一隻混種㹴犬的皮膚上，布滿小白點。我一邊疑惑，一邊翻起病歷，驚覺這隻公狗的名字叫「長官」。我好奇地問起牠的狀況，主人小杰嘆氣：「那是被香菸燙出來的疤，我把牠救出來後，大概花了一年多才好……不過，讓我頭痛的，不是皮膚的狀況。」

騎乘是犬科動物與生俱來的行為模式

幾年前退伍時，小杰救出了被鍊在宅院荒處的長官。他說，每次經過那條路，就會聽到一陣陣啜泣聲。日子久了，那哭聲好似一種呼喚，變成心中的掛念。於是，他下定決心，在離開前要好好地看一眼。「大概這樣大小的地，滿地都是香菸，應該都是拿來燙牠的。我覺得很難過，讓牠等這麼久，我應該更早去的。」在朋友的幫助下，小杰救出長官，帶往醫院救治。

回到台北，小杰與昔日同窗一起分租，幾個大男生共同扛起照顧長官的責任，牠也很快就適應新生活，乖巧聽話，甚至讓小杰覺得從牠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隨著日子過去，小杰的單身生活開始有了改變，遇到論及婚嫁的對象。無奈的是，女友不喜歡長官，尤其介意牠不時會出現騎乘抱枕及人類大腿的舉動，也不滿到處都是狗毛，指責小杰根本像是長官的小弟，讓狗在家作威作福。

看診的兩個月前，小杰先帶長官結紮，並依循網友與書本的建議，有一搭沒一搭地幫牠特訓。然而，這一切未見改善，女友下達最後通牒，小杰不得不正視眼前的困境，尋求專業協助。

我向小杰解釋，「騎乘」可能代表著狗狗的高度興奮，也可能只是一種正常的生理行為。除了枕頭之外，我們還可能會看到狗狗在另一隻狗狗背後、人的腿上、肩膀上、絨毛玩具，或是任何高度適合的物品上進行騎乘。雖然，大部分的家屬都期待結紮後這種行為會減少，但仍有高達四分之三的狗狗，持續出現這個動作。

事實上，騎乘是犬科動物與生俱來的固有行為模式。它不能代表狗狗對人類的支配與控制，也並非專屬於公狗、幼犬或是報復的行為。確切地說，它是一種由特定事件觸發的動作，除了生病、焦慮及強迫行為之外，狗狗在釋放精力、興奮、挫折、玩樂，甚至是疲憊時，皆有可能展現該行為。

在斷定是否異常之前，我會先排除所有潛在的不適，包括常見的內分泌疾病、感染、前列腺疾病及泌尿道問題等等。確定健康無虞之後，我請小杰拍攝影片，記錄下牠的行為，以深入了解長官的居家日常，為該行為提供更多重要線索。

經適當的忽略及引導，幫助狗兒學習

兩周後，事情有了進展，我發現長官的騎乘動作，是長期被強化後的結果。身為熱愛與人類互動的㹴犬，牠很快就發現，只要表現出這種行為，就能引起人類的注意。更糟的是，室友們的態度並不一致，有人甚至會在牠騎乘完畢之後，給予花生作為獎勵。外加小杰早先的訓練並不定期，交替使用忽略法及懲罰，如此混亂的教養方式，不但使動物不知所措，也隨機強化了行為，反倒比過去更加頻繁出現。

趁此機會，我向小杰解釋教養一致性的重要，建議他和室友取得共識，避免懲罰及鼓勵，盡可能透過適當的忽略及訓練引導，幫助長官學習。我提出幾種幫助狗狗學會冷靜的辦法，比如：每當長官要做出騎乘時，我們運用像是「坐下」等指令，轉換牠的注意力，淡化令人困擾的行為。我也提醒小杰，任何問題行為減退之前，都可能伴隨一段反向爆發期，這正是為何所有人都必須保持一致的目標，幫助狗狗度過學習瓶頸。

另外，考慮到長官在家獨處的時間非常長，強烈期待與人類互動。我建議漸進調整環境的豐富度，有助於牠在生活中找到更多的樂趣。在討論過長官喜好之後，小杰和室友一起手作出互動性的益智玩具，配合美味的零食，讓長官玩得非常開心。

一個月後，小杰興奮地告訴我，長官享受訓練過程，且進步神速，幾乎不再有騎乘行為，讓女友直說不可思議。或許就是這樣的契機，讓小杰有了勇氣，在女友面前單膝跪下，許下深情的誓言。有趣的是，由於過於緊張，他差點說不出話來。好險，長官展現義氣，跑來緊坐在一旁，笑翻眾人。

回想起當初的救援決定，小杰說，看著那些傷疤，覺得像是大小不一的星階，璀璨耀眼，想和牠一起退伍的心情，就此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