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a Jung Li/我們沒有辦法對抗世界的殘酷,所以才要創作
海倫娜與大野狼先生
在台灣漫畫圈,金漫獎是堪比金鐘、金馬的年度大事,去年十月獲得金漫年度大獎的《海倫娜與大野狼先生》,其日文版單行本也同時在日本上市。這部號稱「一定要帶著衛生紙閱讀」的溫馨催淚漫畫,感動了無數讀者,它描寫孤兒院的女孩海倫娜喜歡畫畫,也喜歡看書,在父母相繼過世、弟弟亞瑟住院命危時,她總是靠著想像力撫慰自己與弟弟。某天,她抽到最喜歡的作家「大野狼先生」的簽名會資格,而戴著狼頭套的繪本作家,正陷入低潮,對仰慕著自己的海倫娜,冷漠又帶點大人獨有的世故,兩人因緣際會地進一步相處,一起用畫筆填補彼此的孤獨與遺憾。
愛看書的人,多半在童年有過相似的經驗,在失落煩惱難過恐懼的時刻,投身閱讀之中,就能把意識投注到另一個世界,跟著角色們去到自己無法抵達的遠方。讀完一個絢爛的故事之後,我們也在測驗紙、筆記本,甚至歪歪扭扭手工訂成一本的白紙上,試著用生澀稚嫩的文字,或是模仿痕跡很重的圖畫,創造自己的作品。
年幼的海倫娜眼中,世界包裹著一層童話般天馬行空的柔軟色彩,讓人想起想像力還無窮無盡的童年,但更催動讀者淚腺的,或許是命運落在她身上的惡意,以及海倫娜在家庭破碎、親人離散時,以故事守護小小心靈世界的努力。而《海倫娜與大野狼先生》更安排了兒童作家大野狼先生的視角,為全書又增添了一道晦暗又苦澀的成人色彩。
大野狼先生蘭登年少成名,如今陷入低潮,不但為出版社合約所逼,被迫出版未完成的畫稿,對於自我宣傳的簽名會與畫展也抗拒且消極,收到其他作家讚美,也坐立不安地回答:「我的作品,根本不值得追捧。」
當海倫娜問大野狼先生什麼是低潮時,他回答:「那是讓人對原本很喜歡、覺得重要的事,感到無力害怕,甚至心生厭惡的一種狀態。」面對低潮的痛苦、尖刻與內耗,將自己評得一文不值,以至於無法面對他人的喜愛與稱讚,應該是所有為了某件事物,燃燒過靈魂的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走在孤獨的創作荒漠中
身為出社會工作多年後,已經不再寫作的人,讀到最有感觸的,則是在大野狼先生與曾經一起寫小說的故友重逢時,詢問「妳有看過我的作品嗎?」得到一連串浮於表面、平凡淺薄的回應。他口頭上成熟地感謝對方的感想,內心則默默想著:「已經是不同生活圈的人了。」無論是在孤獨的創作荒漠中,渴求共鳴又失望收回的手,還是曾經投身寫作,品味與感受如今不再屬於那個世界的人事已非,即使只是短短一頁,作者布里斯都刻畫得讓人心驚。
當蘭登試圖擺脫低潮,到孤兒院教孩子們作畫時,說到「繪畫能把想像化為現實,也可以用在對未來的想像上」,與海倫娜一起完成繪本的過程,則是兩人藉著編織虛構的故事凝視真實的創傷,並從中得到療癒的旅程。整部漫畫以甜美可愛的風格為基調,穿插著數種不同畫風,在虛實交錯間,困守於過往的自己得到了畫筆施加的魔法,被賦予一雙翅膀,得以飛越傷痛的凜冬,痛苦又孤獨的作家與小女孩,也為與自己的人生一樣卡在中途、迷惘的筆下角色們寫下結局,得到面對未來、與過去和解的力量。
蘭登幫海倫娜構思小魔女的旅程時,用世故的口吻,自嘲「作家是最冷酷無情的人」,而做出陰暗殘酷的安排;然而,他也因為海倫娜直率的語言,感受到即使憎恨著童年遭遇的不公,依然能藉由手中的筆挖掘出黑暗中微小的光芒,並且將之傳遞出去。
作者布里斯在金漫頒獎典禮發表感言時,說本書是為一直支持自己的讀者而畫,或許海倫娜與大野狼先生找到的答案,也正是經歷了自我懷疑的漫畫家,用自己的畫筆傳遞的微小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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