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招弟／女主角們

從教職退休已悠悠十二載，回顧近四十年作育英才生涯，形形色色的學生和五花八門的問題，在在考驗我的智慧，特別是被幾個編導演俱佳小女主角耍得團團轉、啼笑皆非時，教育家福祿貝爾「教育無他，唯愛與榜樣」的名言，成為我的定海神針。

過了個把鐘頭，一個疲累髒汙的女孩進了家門

記得某個溽暑下午，咱夫妻難得喝茶閒敘，電話震耳響了起來，陌生聲音告知，有個背外子學校書包的女孩在社區閒晃，他輾轉才查到家裡電話等。天哪，小四生如何走到十餘公里外？外子一驚，馬上飛車前往了解。

過了個把鐘頭，一個疲累髒汙的女孩進了家門。我張羅吃喝，又拿小女衣物讓她盥洗更換。等吃飽喝足、體力恢復了，再慢慢跟她聊天。小女孩聲淚俱下地說：「我家裡很窮，媽媽又離家出走，現在跟爸爸住在墳墓旁。」聽到如此可憐身世，我們眼眶都紅了，女兒還特地將心愛布偶送給她。

等她情緒平靜，已是點燈時分，我們陪她踏上返家之路。黑漆漆的村郊，一盞路燈也無，我握著孩子的手，思考如何幫助她。村莊終於在望，公墓也近在咫尺。此時，女孩突然抽手出聲：「阿嬤！」她才說父女相依為命，阿嬤怎麼現身墳區，莫非是靈異事件？咱夫妻身體一震，渾身冒冷汗，顫聲同問：「在哪兒？」她支支吾吾一陣，指向不遠的嶄新樓房說：「我家到了。」那門口正聚著一群交頭接耳的人，原來女孩做錯事演出離家出走戲碼。彼時電話不普及，我們無法及時聯絡導師和家長，讓她自導自演了這齣戲。所幸，在師長循循善誘下，女孩步上正軌，不曾再發生狀況。

事情還沒結束，一神色緊張的女客衝進校長室

另樁事件主角也是女生。當學生阿嬤焦急來電：「孫女不見了，可能去逛夜市，拜託幫忙找……」學校離小鎮十七公里，我雖打著「怎麼可能來逛街」的問號，但理解阿嬤照顧父母離異、父親服刑的孫輩的辛苦，馬上偕外子分頭到商場、夜市等地搜尋孩子蹤影，阿嬤則拜託全村尋覓且報了警。是夜，等不到報平安的電話，我輾轉難眠，隔晨獲知「孩子在外縣乾媽家」的消息，心上大石總算落了地。

但事情還沒結束，有個神色緊張的陌生女客，一早衝進校長室說：「貴校小朋友安全堪慮……」原來鄰鎮高職會計主任巧遇落單小孩，對方哭訴：「阿嬤很兇，要將我裝布袋丟進台灣海峽，我要趕去告訴外地的親戚。」熱心的主任特地請假包車來報訊。我謝過她的關心，並說出孩子挨罵真相，主任啼笑皆非說了句「沒事就好」才離去。經過這一事，祖父母承諾改變教育方式，學校和社區總動員加入愛的行列，孩子沒辜負師長用心，順利完成國小學業升國中去。

還有個小一女生不遑多讓，差點驚破師長的膽。那是天色已暗、視線欠佳的放學時分，班導師慌張嚷了起來：「某某小朋友肚子全是烏青，說是阿嬤打的。」家暴兩字閃過我腦海。掀開孩子衣服一瞧，腹部果真黑紫一片，心想：「阿嬤下手未免太狠太重，如果出了人命……」但又納悶孩子神情自若，不太像被痛打過的樣子。師長們湊頭在昏暗光線下觀察半天，發現幾可亂真的深淺藍痕竟出自彩色筆，相覷苦笑起來。這調皮小一生在師長用心呵護下，蛻變成快樂學習的小孩。

對我來說，學生無論智愚美醜、貧窮富裕、溫馴桀驁，都如待雕的原礦，也許琢磨中會傷了神、挫了心，但「鐵肩擔教育，笑臉看兒童」的初衷、「有教無類」的信仰，與「恨鐵不成鋼」的期待，讓我愛極和懸念上蒼派來試煉我的所有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