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羚榛／小恩的橘色茶包

終於養了貓，卻跟想像大不同

那年入冬，我獨自前往新加坡，與在南國工作的先生會合。出了地鐵，一路沿著街道走，享受陽光的同時，身體好似一片冬日的葉子，緩慢地舒展成夏日模式。回過神，才發現手機一直在震動，是小學時期的好友小恩傳來訊息：「不好意思打擾妳。」「我快撐不住了，全身都是傷。」「妳有空嗎？快幫幫我！」於是我加快腳步到飯店，立刻辦理入住，開起視訊。

鏡頭彼端的小恩，臉色不太好，瘦弱的手臂上是大大小小的抓痕，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

從學生時代起，小恩就是大家眼中的乖學生，老師說一她絕對不會說二。我和小恩都非常喜歡貓，只可惜因為家人過敏的緣故，她一直不敢開口說要養貓，直到出社會才又燃起這個念頭。很巧，她也就在這時與一隻小橘貓相遇，在偏僻郊區發現全身濕透的牠，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旁，奄奄一息。她立即將貓送醫，並認養了這隻小可憐，喚作「茶包」。

然而，小恩與茶包的生活不如預期。她說：「茶包只要看到我就會一直抓。真的很恐怖，我在家裡走動，牠還會跑來突擊！我連換衣服都沒有辦法，牠不斷跳起來攻擊我的雙腿，想擋都擋不住。」我靜靜地聽她敘述，看著她眼眶裡的淚，還有略帶憤怒的情緒，我知道，她的感覺是複雜的。

小恩接著說，憑著天助自助者的信念，她先找了算命師，改善家中風水，再把茶包的噴泉飲水器放在財位上，並將平安符穩妥地壓在睡窩下，試圖改善家中僵硬的氣運。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情況不見好轉，她愈來愈焦慮，到底該怎麼和茶包相處？

想要改善她們之間的關係，需要知道更多互動細節。一來一往的問答中，我發現小恩經常會在茶包抓傷她後，立即給牠一些零食吃。甚至，當小恩想要穿衣服時，為了讓茶包不要往自己身上撲跳，會試著將牠關在外出籠裡，以至於茶包只要看到籠子，便充滿防衛地嘶嘶叫，想要逃離又被抓了回來，一次又一次，最終在籠內失禁噴尿。

面對這樣的狀況，小恩也曾不放棄地在網海到處搜尋解方，可是衝突仍時不時發生，想當然耳，他們的關係像是一場戰爭，從玄關到廚房，從客廳到臥室，到處都是坑坑疤疤的困頓。

以引導代替懲罰，學習如何互動

事實上，每一種行為的根源，都可能與先天需求、後天學習、環境影響、疾病痛苦及藥物使用有關。因此，在研究茶包的行為動機前，必須仔細地弄清所有細節。深入了解後，我注意到儘管小恩確實地為茶包提供充足資源，但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已無數次獎勵茶包的攻擊行為。換句話說，茶包從小恩的反應裡，學習到「撲抓人類，便可以得到美味點心」的連結。所以，對茶包而言，生活裡的每一次小突擊，就像是一場遊戲，充滿樂趣。

另一方面，長時間獨自待在家中的茶包，非常渴望得到小恩的關注，牠經常會對正在使用筆電的她喵喵叫，並用頭磨蹭她，要求撫摸。若小恩沒有馬上搭理，茶包會去壓在鍵盤上、咬她的手臂，做出第二階段的行動。因此，每當茶包向前接近小恩，她不免感到一絲恐懼，有時會責罵茶包，有時又希望自己能完全滿足牠的需求。

也就是說，不只是零食、讚美或撫摸，可能不經意地強化問題行為，對於尋求關注的毛孩而言，主人的懲罰、斥責或眼神，也會變成一種矛盾的獎勵。這就好像某些調皮搗蛋的小孩，會去捉弄心儀的對象，而「有總比沒有好」的心情，隨著時間過去，也逐漸變成一種新的學習。所以，我建議小恩，調整居家生活動線，用引導代替懲罰，幫助茶包明白和人類正確的互動。例如，當茶包準備撲向她的手腳時，儘量不要有誇大的反應，利用貓玩具來回應牠的需求。此外，可以放置一些互動玩具，提供茶包不同感官體驗，並觀察牠的喜好，再做調整。最後，為茶包提供每日可預期的互動時間之餘，我也請小恩為自己設下情緒柵欄，並在這個範圍裡，好好傾聽自己的需求。雖然教養方法與態度始終是非常重要的，但為自己找到身心平衡，才能在這個家裡裝下幸福的彼此。

一個月後，小恩笑著告訴我，茶包的問題行為降低不少，她終於有了家的感覺。而我，似乎看到那個十歲的小女孩，抱著她的貓，實現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