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好／挑出心裡話

老公開車未食早餐，我坐副駕負責餵食。打開夾鏈袋，裡頭裝著幾顆微溫饅頭，空氣裡有著甜甜的麵粉香。我把饅頭遞進他嘴裡，芋頭、黑糖、芝麻……隨著舌尖甜了嘴，好聽的話飛了出來。他說：「有妳在，我就有吃的。」

我想起昨天，他一人在外，走在熱鬧的市集，卻只吃前一晚放進背包裡的花生。老公握著方向盤，強調自己不知道怎麼選，若是昨天有我同行，他就不會只吃花生。但，明明每次一起逛街時，他都會指著賣香腸、臭豆腐、蚵嗲……的攤位，問我要不要吃？我轉頭朝著他脖子捏了捏：「欸，你會選啊。」他笑著說，只是把看到的念出來，不會選啦。

他把話說得好聽，是請我幫他做決定，選擇權交給我。但其實這是把問題丟給我。他嘴巴挑，不好伺候，幾次香腸的熱度達不到他要的燙度，我聽他叨念，跨越兩個路口。

不止香腸，一天，他咬一口剛出爐的燒餅，喊著：「不脆，麵粉沒發。」揮手，不吃了。又一天，我把買回來的薯餅放進烤箱加熱，他吃了一口，吐出來，抱怨油耗味好重，我卻怎麼也沒聞到。再一天，他跟我爭論鹹豆漿裡到底有沒有加辣油，他舀起豆漿要我看，大聲吼：「沒任何一點紅，怎麼可能加了？」怕延續前日憤怒，浪費寶貴早晨，隔日我盯著店員，確定放進鹹豆漿裡的是辣油－－不怕太辣，只怕他眼裡沒辣油，我又再加進三匙。

他所謂的「只是把看到的念出來」，聽進我耳裡都是命令句：我要吃香腸、臭豆腐、蚵嗲，現在去買。往往他說完我就走向攤位，每項都買。這幾年我膽子跟著年齡增長，腦袋有了自主權，活出一些自由。他的話，對我少了權威。我回答，不要、肚子不餓、不想吃、看起來不好吃……直到遇到自己愛吃的才買，他也才有得吃。

坦白說，老公手巧、刀工好、動作快，能把紅色辣椒切得纖細、蒜白粒粒變成薄片、黑色木耳露出波紋。他炒菜不止好看更是好吃，幾根飽滿翠綠糯米椒，煮成乾扁彎腰亮綠椒，這道菜除了鹽無其他調味，卻能讓人忍不住一根一根嘗。可惜他有好手藝，後來卻不下廚。

記得結婚前三年，我在家帶小孩，他下班回家掌廚。有天他直言怕我沒煮菜，以後永遠不會煮，要我進廚房負責晚餐。憑記憶沒能學到他的廚藝，我用自己的步調料理，耗時費工，最終獲得他的「肯定」：「妳有煮熟。」掌廚至今二十幾年，終於有幾道被稱讚的招牌菜；只是，在他嘴裡，進步空間還很大。

看著車窗外，一家家不同風味的餐廳。我嘟噥著：「嘴巴挑的人都很會煮，不煮可惜了。」他趕緊回：「我現在不挑了，妳買的、煮的，都好吃。」

我拉拉他耳朵，「逃不掉了。今天的晚餐，你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