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得勝／從豬血糕到蚵仔麵線

某天午後三點鐘去住家附近菜市場，走到一個熟悉的攤位前卻開不得口，因為眼前的畫面是暫無客人的攤位，中年老闆低頭替坐在椅子上睡著的老闆娘剪手指甲，同時低喃著：「哇，最近忙到指甲都沒時間剪，以前那麼愛漂亮，現在卻累成這樣……」接著，我發覺老闆娘嘴角泛起微笑的漣漪。

老闆忽然抬頭看到我，停下來，老闆娘也瞬間睜開眼睛，臉上暈染羞色－－糟糕！我破壞了這麼美的畫面。夫妻過來熱誠招呼我，要大碗還是小碗的蚵仔麵線？我隨口說了聲小碗的，但其實我是來買豬血糕的，是什麼時候換成他們賣蚵仔麵線？

這一攤本來是一對年邁夫妻賣豬血糕，他們用蒸籠現蒸糯米豬血糕，抹上自己調製鹹中帶甜的醬油膏，再兩面沾滿一鐵製餅乾盒裡的花生粉，及另一鐵製餅乾盒中切碎的芫荽、青蔥。整條竹棒串起的豬血糕吃起來Q彈有致，含有顆粒的花生粉與芫荽、青蔥則是絕配，花生粉的綿密馥郁與芫荽、青蔥的清新菜香，很有層次地化開來，是絕佳的古早美味，吃完齒頰留香，久久縈繞不去。此外，那對長者夫婦賣豬血糕的和諧畫面自成風景，也令我動容。

後來只剩老太太一個人站攤，她對我說：「我老尪過世了，兒子本來不讓我再出來做生意，但是在家裡就會想起我老尪走了，很難過！出來賣豬血糕才會覺得老尪還在我身旁……再說看看老顧客也開心。」

我吃了幾口蚵仔麵線，哇，料鮮味美！問老闆以前那位賣豬血糕的老太太怎麼了？老闆說：「她是我們的大伯母，過世了，過世前把攤位留給我們。我和太太本來在一家公司上班，去年公司因疫情收了，我太太很會做蚵仔麵線，於是我們就用這個攤位賣蚵仔麵線，味道怎樣？」我猛點頭豎起大拇指，夫妻倆開顏而笑。吃完離去時，客人開始多了起來。

是的，凡事專注了魂就在那裡，動人的力量也在那裡，兩個世代、兩對夫妻感情深厚、敬業樂群，才能做出這般古樸美味，而這兩個美麗的畫面，不時在我眼前交相映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