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就業之路迢迢：放下，也是一種勇氣

當「恐慌」想來「幫忙」

我是一名就業服務員，先前為患有精神障礙的服務對象阿柏媒合了便利超商的工作。他的就業動機高，只要一投入工作狀態，就是全力以赴。陪伴期間，我看到他無畏重物、搬補各式商品，為了達到店長的期待，用心理解繁雜的工作流程，盡可能符合店家的要求。不過，在有限的時間內，速度和體力是一大挑戰，前兩周阿柏吃盡苦頭，一度恐慌症發作。

然而，這些都沒有讓他退縮。兩周後，阿柏的體力明顯提升，對工作也小有信心。儘管速度未達期待，卻與店長有了共識，以自願加班來補強不足。在我看來，阿柏愈做愈好。

但，隨著時間過去，他的自我要求也逐漸提高，會在與人互動時自認做得不夠好，愈來愈不安。當碰到工作不順，被店長或同事糾正的時候，阿柏內在的恐慌就會湧出來，「想幫忙」提醒身體主人當前的壓力太大了……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很無奈的生理反應，卻常常被他人告知：「不要想太多。」「要有信心。」這類實際上沒有多大幫助的話。

患有精神障礙的服務對象在求職路上非常辛苦，他們不比智能障礙或自閉症的朋友，因為「障礙」顯而易見，相對讓人容易了解、同情與同理；精神障礙受限於社會的刻板印象，最常被聯想到的是「害怕、是「攻擊」。他們的障礙在心裡，在情緒深淵中發出求救的吶喊，卻怎樣也無法符合社會的期待，因此總認為自己不夠好、總想拋下自己……這些困境既難以被看見，更難以被了解。

感謝這個經驗教會我們更多

在嘗試工作的一個月裡，我和阿柏、阿柏的家人來回討論對於職場的期待與限制，請他選擇是否繼續做下去。幾經掙扎，阿柏最終做出「離職」的決定。他告訴我，自己腦中有好幾個想法不斷盤旋：「好不容易擁有這樣的機會，我真的要放下嗎？」「是不是其實我多努力一點會更好？」「是不是我不夠好，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這些想法，不要說阿柏，我們每個人都會有，那就更能想像，這個選擇對阿柏而言是何等的困難。

提離職的那天，店長當面問他：「確定嗎？」「這是你的決定，還是就服員的決定？」「你知道自己幾歲了嗎？」「未來還是會面對工作壓力，你要怎麼辦？」這些問題都問得都很實際，但若我們是阿柏，聽到這些連珠砲的提問，又該怎麼想？

我在旁聽了感到很難過，與阿柏一起離開後，找了另一個空間安靜地坐著，一起療傷。他確實有受傷的感覺，因為恐慌又來報到了。我們和這樣的自己在一起，它來了，它走了，它想幫忙，我們尊重。

以阿柏就服員的身分，我向他表示：「有些事情需要我們努力達成，但有時候，即便我們再努力，還是會遇到力有未逮的狀況，這時候我們就試著放下，感謝這個經驗教會我們更多，讓我們在下次的求職路上有更多準備。接下來，我會繼續陪著你重新找工作。」

放下，也是一種勇氣。期待阿柏遇到伯樂的那一天。我相信會有那一天的，只是時間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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