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又華／玻璃天花板？

蓋比的遺憾

黑壯的蓋比剛進公司時很年輕，不高的他大眼長睫像個孩子，初任工地技術員，反應機靈。那時我在美國初創的工程公司成長快速，有技術也肯幹的人，很容易被重用。

不久我們喜贏一個超過百萬美元的工程。這需要用人工與掃描技術，勘查一個有百年歷史，通過整個密爾瓦基市中心，與連接周邊城市的下水道系統，目的是要了解其全貌，作為將來整修設計的基礎。

蓋比被任命為工地主任，需帶領技術人員、測量團隊和掃描的包商，走遍整個地下水道網。這個複雜又瑣碎的工作他表現稱職。那時他年輕氣盛，很以自己的工作為傲，常和助理們開玩笑說，要不是我們這些有技術的人為公司賺錢，後勤哪有工作？

這項工程延續兩年多後，蓋比要求參與工程設計。做設計需要有特殊訓練，蓋比在大學念不到兩年，因病退學，雖工地經驗豐富，但這樣的學經歷若參與設計，恐無法深入。我鼓勵他返校把工程學位完成，拿到執照，才比較容易有全方位的發展。那平日炯炯慧黠的眼光頓時黯淡。

蓋比身上常穿著T恤印著「我的膚色是障礙」。有次我倆一起開車去參加公眾聽證會，經過的市中心住著很多非洲裔。我自己住在郊區，很少看到這麼多人來人往的街道，下意識把車門鎖住。這小動作讓蓋比訝然。

後來蓋比辭職，去了一個小公司做市場推展。我常遺憾地想，社會上的確有歧視的事實，但若過於敏感也易產生誤解。年少氣傲的他也許不知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像工程設計並不能以工地經驗取代四年的工程學位。

在辭別午餐會，我說很難過、好像兒子要離開。他笑著給我一個擁抱，說兒子長大總要離家的啊！

派崔克的玻璃天花板

派崔克有著老電影《吾愛吾師》中黑人明星薛尼鮑迪的溫文氣質。剛被聘用時合約管理的資歷很淺，但一年多後即被擢升為次合同經理，並計畫栽培為合約經理，未料不久竟遞出辭呈。他神采飛揚地告訴我，他接到H公司的聘書，職位是合同部經理，要帶領十幾個人掌管整個中西部的業務。H公司是全美甚至全世界最大最完備的工程公司之一。我很驚訝，不知他怎麼讓這麼大的公司信服，授予重任。至今我還記得平日謙和的他把手比在頭頂說，終於打破那玻璃屋頂了。從未預料，倍受重用，正在成長的新人，腳步尚未站穩，竟會覺得被歧視、雄才未展。

半年後派崔克被H公司解聘，這並不意外。以他的資歷還需要幾年磨練才能勝任合同經理，何況管理一個大公司的部門更需多年歷練。他探問能否回來，可是他的職位已被填補。

幾年後有次參加一個室外音樂會，有個高瘦熟悉的身影走過來，我才認出是派崔克，依舊謙和儒雅。他說，其實在我的公司學了很多，當時應該留下來更求精進。和他同時進公司的辛妮早已升為合同部經理，他懊惱地苦笑。知道他輾轉在一個兩年制的專科學校教行政管理，我鼓勵他，人生道路有很多選擇，好好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