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瀞仁Jill／面帶微笑地走上苦路

「我想請假一個禮拜可以嗎？」駐菲律賓的助理這樣問我。

「沒問題啊，要去哪裡度假嗎？」請這麼長的假通常是要去旅行吧？首都馬尼拉經歷了全世界最長的封城，她的孩子肯定悶壞了。

「不是度假，我們是要去跑教堂朝聖。」助理回答。

朝聖喔，好喔，我看了一下日曆，還剛好是大甲媽遶境的那個禮拜，莫非他們也在馬尼拉遶境？助理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我禁不住好奇，問：「是要做什麼，會不會很累啊？」沒想到她眉開眼笑地回答：「才不會，超好玩的！」原來這是菲律賓天主教徒的年度受難周活動，叫作Visita Iglesia，英文叫Way of the Cross，中文譯名叫苦路，他們一家人計畫在一天之內跑完十四座教堂。

我對天主教不太熟悉，但在受難周走苦路，聽起來一點也不好玩。為什麼要十四座教堂、要在哪一天跑完、去教堂之後要幹嘛……我心裡充滿問號。助理充滿耐心地解釋這是十六世紀以來的習俗，以前是要背著十字架用走的，現在大家都開車，上班族沒時間的話也可以只跑七座教堂。

「我們會看部落客推薦的路線，全家一起去欣賞古蹟、吃當地美食、買土產，順便祈福。」等一下，重點畫錯了吧你們，這樣也叫朝聖喔？她說因為人太多，進到教堂沒辦法安靜地祈禱，加上要趕路，所以每個教堂到最後都是五分鐘快進快出。原來是大地遊戲闖關啊，這樣說我就懂了。

「那段時間我們台灣也有媽祖遶境，這可是世界三大宗教活動之一呢。」我興致勃勃地介紹，但她聽到要走九天八夜總共三百四十公里都快崩潰了。「去走的話，一整年都會好運喔。」短時間內很難跟她解釋在宮廟過夜、鑽轎底、搶轎這種技術細節，也不好說媽祖娘娘畢竟是神，女生大概要用小跑步才跟得上，「而且沿路都有吃的。」她聽到瞬間眼睛亮了起來，我想她懂了。

「天主教也有類似這種路線，美國有一條從亞利桑納州的Nogales往南走到墨西哥的Magdalena，一百公里。」我的知識實在極度有限，只能在大腦資料庫裡面勉強找到一個類比。這條跨越美墨邊境的朝聖路線紀念十七世紀的義大利傳教士／地理學家／探險家Eusebio Francisco Kino（基諾神父），他是早期開墾這個地區，並促進原住民與西班牙人關係的功臣。不同於媽祖遶境，這條在沙漠裡的朝聖道路沿途雖然人不少，但強調的是孤獨，在幾乎是全上坡的一百公里中自省、沉澱、堅定信仰；沒有太多外界幫忙、沒有封路、少有補給。Brandon Flowers（殺手樂團主唱）徒步走過後，寫了〈Magdalena〉 描述這孤獨又富足、卑微又飽滿、漫長又堅定的一路。這首歌發行後大受歡迎，空降英國排行榜第一名、美國排行榜第八名，在兩國的榜上都停留了很久。

我想現代人都一樣吧，對我們來說，跟神明狂走三百多公里、在一天內誠心跑十四座教堂祈禱，或在沙漠裡走十八個小時，都需要很大的決心；如果從輕鬆一點的吃吃喝喝或流行歌版本開始，或許門檻就沒那麼高了。宗教一直都是許多不同意見，甚至戰爭的來源之一，但想想，或許彼此也沒有這麼不同，無論遶境或是徒步朝聖，都是為了自身和世界安好呀。

「咦，跑教堂只要一天，那妳其他四天要做什麼？」我突然想起來助理是要請一周的假。「休息啊。」助理笑著說。當然，吃美食、買土產和祈福都很耗體力，這樣的安排我完全贊成！

●本篇稿酬捐贈「台東聖母醫院」，謝謝您們去不容易的地方、做不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