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閔淳/半夜emo的你怎麼看都很適合創作

林達陽、吳曉樂到台南一中舉行校園巡迴講座。(圖╱本報記者劉學聖攝影)
林達陽、吳曉樂到台南一中舉行校園巡迴講座。(圖╱本報記者劉學聖攝影)

主辦單位: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報副刊、台南一中

時間:4月26日(三)13:00-15:00

主講人:林達陽、吳曉樂  

主持人:沈信宏

許閔淳╱紀錄整理

春日的雨在這幾日恣意下著,濕氣與木頭結合的氣味,飄散在台南一中充滿時間感的紅磚建築與廊道。這樣陰灰的天氣裡,位於地下室的視聽教室似乎特別適合談論半夜的emo與創作之間的幽微關係。

Emo為emotional的縮寫,在直觀的理解上有情緒化的意思。這個詞彙在八○年代的西方為後硬蕊龐克(Post-hardcore)的分支,當時被稱為Emocore(Emotional Hardcore),在樂團認為商業化主流音樂無法表現真實情感的狀態下,emo因應而生,內容多為龐克樂搭配充滿情感的內省歌詞。然而這個詞彙發展至今,流轉於年輕人之間,已然生長出更多歧異的內裡。

從emo到無法emo的現實

「到底什麼是emo呢?在今天的講題裡,比較像是高敏感的、對很多事情都有感受的狀態。」自言因身為教師不能太emo的主持人沈信宏說道。他發現無論是現在的學生還是畢業的學生都存在「發超小字限動」的現象,「我覺得那是一種有想要表達自己的慾望,但又不想讓人明確的看到,有心聲想表達出來又不想讓人直接摸透的狀態,這就跟文學的表達手法很相似。」

吳曉樂認為emo無法直接用emotional這個詞鑲嵌進去,「它比emotional還要更多,比情緒化還要更情緒化,我覺得高中是一個人最emo的階段,因為長大後你必須面對很多殘酷的現實,像是五月到了就想到繳稅,或在高鐵站臨停超過三分鐘就收到九百元的罰單。」

成人世界的殘酷讓人沒時間也沒辦法emo,回想起高中時的自己,吳曉樂說:「我覺得自己也是那樣emo的形象,那是一段可以很專心跟自己的情緒相處的時間,那個階段很容易覺得自己的情緒是最重要的,情緒很容易就流過自己,而且會覺得花時間講很累,會有那種『你們是無法理解』的孤高感。」

林達陽也認為高中時期的自己是emo的人,並且認同成為大人後為了生存而無法停留在很emo的狀態。「我覺得emo是一個一直在長大的詞,被兼容著正面如纖細、敏感等,負面的話就是一些比較帶有刻板印象的詞彙。」除了社會上討厭的細碎現實之外,另一方面成人後會更加體會到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的無情,像是父母老去、珍視的師長與貓逝世。

「好像你走在巷弄裡面,無時無刻都會有人從轉角走出來,把你撂在地上揍一頓之後,才准許你繼續往前走,彷彿這整個生活的拷問是沒有盡頭的。」相較之下,林達陽認為高中的時候,反而是比較被鼓勵探索自己與表達自己情緒的階段。

純粹的情緒化為文學創作

關於情緒如何抒發與安放,沈信宏發現如果運用太強烈emo的詞彙,似乎很容易被大人屏蔽,例如以前曾認為老師欺負了某個同學,因此在周記上寫了長長一篇咒罵他,期待得到回應,結果那些字句都彷彿投到深深的井水裡沒有得到回應;就像現在有時候他看到學生po了情緒很激烈的限動,也會一陣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我發現需要用一個比較蜿蜒間接的表達方式,這些情緒才比較容易被接納起來,就像打電話給喜歡的人,也不會直接跟他說『我就是喜歡你所以我想跟你聊天』,一定是聊一些其他的事。」

吳曉樂過往寫周記的回憶則較為正向,當時的國文老師對她而言非常重要與特別,會非常用心回應她的周記。在那一兩年中,她為了讓老師理解她歷經了什麼,得學習如何把悶在心裡的想法,轉化成他人也可以閱讀的東西。在這樣的過程中,她讓自己的文字與想法越磨越精確,「為自己思考」是吳曉樂在高中時期學習到很重要的能力。

「以前會覺得情緒一直在那裡,但不知道是什麼,你得去思考,得去使用文字。讀大學時,台大校園各個地方都可以看到一張海報,上面寫著『寫作使人精確』,後來覺得這句話是很對的。我覺得寫作很像一個畫畫的過程,你想要完成一幅畫,得去思考現在要用的是這個綠色嗎?要再深一點,還是淺一點?」

對於周記和作文的回憶,林達陽則提起當時不喜歡看見評語上有「傷春悲秋」這四個字,當時這樣的詞彙在教育體系裡似乎是較為負面的,彷彿需要被壓抑與隱藏。但幸好除了老師的評語之外,林達陽還接收到來自校刊社學長姊的意見。

「當時有一個學長告訴我,傷春悲秋很棒啊,那代表你跟別人不同,講了一套他的理論,雖然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他可能是掰出來的,但對於當時的我而言,有一個年紀比你大又厲害的人告訴你這些話,有很大的激勵效果。我覺得這些身邊的人有所回應是很重要的,包括國文老師、社團學長姊,以及有耐心和我聊心事或文學的女性朋友,因為有了他們的回應,讓自己可以從那種emo或單純有情緒的狀態,轉換成創作的文字。」

「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的擺渡

情緒轉換成文學作品後,會讓人變得比較不emo嗎?「我覺得也許會有反效果。」沈信宏接著聊起自己過往的經歷,青少年時期因為單親家庭的緣故,母親在生活中經常是缺席的,這讓他的內心積累許多鬱悶與不解,到了大學時期他在寫小說的過程中,找到這些情緒的出口。

「我好像可以用一種旁觀的角度看著這個學生的主角,他幫我說出了很多心裡想說的話。如果是直接emo的po出限動會太強烈,把釀在心裡的情緒,慢慢找到一種方式表現出來,就可以變成一種『他好可憐』而不是『我好可憐』的轉化,好像我就把那樣一個少年留在當時,我可以一直去看看他,關心他。」

吳曉樂提到自己很喜歡的兩位遊戲創作者,小島秀夫與宮崎英高,他們的共同點是童年經常遁入閱讀的世界裡。遁入閱讀的世界裡,試著去了解別人在做些什麼,雖然是獨處的狀態,但是被許多他人留下來的聲音所環繞。

「我相信我們在成為創作者之前得先是一個閱讀的人,在閱讀中會理解到『自己跟角色的區別』,而且有時候你寫出來的角色可以到達你到不了的地方,我覺得這是創作非常開心的部分,可以從那種日復一日,非常煩悶的日常裡掙脫出來,暫時成為一個『好像是你,又好像不是你的狀態』。」

林達陽認同吳曉樂說的,創作時可以引導我們短暫的脫離當下,抵達一個自己覺得比較舒適的地方。至於創作之後,情緒有怎樣的轉換與變化,林達陽分享了他最初閱讀楊牧的經驗。

當時在高中老師的推薦下,林達陽閱讀了楊牧的少作《葉珊散文集》,那是他初次閱讀到並非以情節作為推動力的抒情散文。當他依照過往的閱讀習慣,急於探詢「然後呢?」,卻發現讀完作品後,並未獲得解答。對於高中時期還沒接觸足夠多文學作品的他,這個閱讀體驗使他充滿困惑,不確定作者想表達的是什麼,卻又被那種猶疑不定、講話反反覆覆,想著這個又想著那個的敘事口吻給吸引。

「在後來持續閱讀的路上,我好像知道自己在喜歡什麼了,在楊牧的作品裡面,不是只有『快樂或不快樂』,他會讓你知道這種不快樂叫作寂寞,這種寂寞是某種原因長出來的寂寞,然後那個不快樂叫作憤怒,這個憤怒裡可能還有自卑,或是對於某一種期待落空的一種小小的怨。很像在看一個人變魔術,把所有原本長期被規定得分門別類收納好的情緒都還原了,這些情緒與感受在被還原後好像才真的存在。」

林達陽認為,許多事似乎得透過寫作,才有辦法找到位置安放。由於寫作時注視自己情緒的細微之處,所以那種emo的特質好像被放大了,但另一方面,作為一個比較有意見、想和別人不一樣的人,他認為書寫是一個很好的管道。

兩位講者與主持人沈信宏在最後不忘再次宣傳五月二十日截稿的第二十一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吳曉樂表示:「無論是讓那種想讓全世界感受你在想什麼的慾望得到抒發,或是你只是想要記錄生活,寫作都是很有幫助的,而且能夠讓自己更加精確、更了解自己。」鼓勵年輕的心靈把握機會參賽。林達陽則是追加了寫作與閱讀的功能:「寫作可以建立起與他人同情共感的能力,可以打開一個人新的世界、彼此相互尊重,寫作能夠負荷的意義量,與人在裡面的角色可以極大化,所以我認為這是文學寫作這個藝術形式獨獨可以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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