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相隨‧徵文佳作】宅炸裂/看孫
✏️劇情主要角色|奕奕、阿嬤、小莉
🌠編輯部短評|故事以孩童疑似撞鬼而睡不安穩為開端,立刻將擁有相似經驗的爸媽們帶入故事節奏,其中對於鬼魂真實身分的反轉,是整部作品最大的亮點,也反映了中華文化對於祖孫親情的重視,為整部作品注入了溫暖的親情元素。
「奕奕~乖乖睡覺喔~」
我半睜著眼睛,看著突然起身的奕奕坐在床上,呆呆地望向房間角落的廁所。
順著他的視線,我發現廁所的燈忘記關上了,「奕奕要上廁所嗎?」
只見奕奕依然凝視前方,然後漠然地搖搖頭,緩緩舉起手,指著那個角落:「有人。」
有人?
我望向角落,那兒掛著一件預計明天要送去乾洗的外套,再沒有其他東西了,「媽咪的外套嗎?」
看奕奕點點頭,猜想他大概是睡迷糊了,把外套當認成一個人站在那兒。我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喔~」
但奕奕依然不為所動,他依然盯著角落,然後輕輕嘀咕了一句:「那個人站在外套前面。」
本來還有點睡意的我這下完全清醒了,莫非傳說中不到五歲的小孩容易看到阿飄是真的?
但是這房子我都住了快十年了,怎麼可能到現在才有阿飄出現?要看到的話應該早就看到了,怎麼會到今天才突然發難,莫非是看到個路過的?
我鼓起勇氣走到他指的那個角落,並無察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更沒有異常的發冷,也沒起神秘的雞皮疙瘩。
「嗯~的確有人,有個大美人~」
我開玩笑地舞了過去,旋轉一圈之後裝模作樣地提著睡衣的一角,畢恭畢敬地對奕奕行禮:「美人要去上廁所了~」
原以為奕奕會歡喜地笑著,沒想到他居然就直接把頭埋進枕頭裡,不再理我了。
喂!這也太不給你媽面子了吧!不是美人也至少是人啊!
至於把頭直接撇開嗎?
但說也奇怪,自從那天之後,他偶爾瞄到角落眼神裡就會發出驚恐,然後開始下意識地別開頭不去看。雖然他的眼睛是撇開了,但那位角落的朋友似乎已經走進他的腦海裡,在他每晚睡覺時出來打招呼;奕奕開始做惡夢,時而尖叫,時而哭泣。
他睡不好導致我也睡不好,我打著哈欠小小跟媽媽抱怨了一下,媽媽便直言小孩應該是被煞到了,必須快點抱去收驚。
雖然我敬畏神明,卻不太相信有鬼魂的存在;畢竟如果真有鬼魂四處遊蕩,那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為什麼已經三歲的奕奕前幾年也都沒有看見?
而且就算真有鬼魂,那鬼魂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為什麼偏偏挑現在出現呢?難道奕奕是在哪裡被嚇到了?還是不小心在哪裡跟著回來的?最近都沒有出門遊玩,頂多就是去掃個墓而已,難到是那兒……?
不對啊!那時候因為怕奕奕太小會被嚇到,所以先生還特地交代等奕奕滿五歲時再去掃墓;既然奕奕沒去,那就不可能是因為掃墓的關係……
「欸!妳黑眼圈超誇張的耶!」
朋友小莉帶著她兩歲的小寶來玩,指著我的臉毫不客氣地說道:「最近在追劇吼!追過頭都不睡覺的喔!過了年紀還不好好保養會很糟糕的喔!」
「追妳個頭啦!」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還不是因為奕奕這幾天不知道怎麼了,晚上一直做惡夢,會忽然哭鬧還伴隨著尖叫;他睡不好,連帶我也沒法睡了。」
「夜驚嗎?」小莉舉著小寶的手張牙舞爪:「書上說夜驚一下下就結束了耶!奕奕哭很久嗎?」
「哭整晚喔!」我聞著空氣中飄來異樣的氣味,直接遞給小莉一塊尿布:「應該不是夜驚。夜驚醒來會忘記發生過什麼事情,可是奕奕卻記得很清楚,一直說有人站在房間的廁所前。」
「真的假的~」小莉熟練地換著尿布:「那應該是煞到了。」
「妳跟我媽說的一模一樣耶!」我沒好氣地遞了張濕紙巾給她:「妳們怎麼都會相信這個啊?」
「妳都遇到了怎麼還會不相信這個啊?」小莉將小寶抱起來,在臉上親了親:「不然怎麼解釋現在發生在奕奕身上的事情?」
我無法辯駁,只能乖乖地選擇把垃圾拿去扔,可惜我心中的垃圾卻無法如此輕易地扔掉。
「欸!我說真的啦!妳要不要試試看收驚來換一夜好眠?」小莉將小寶放下來,讓他在客廳裡自由爬行:「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妳有試過嗎?」我端了一杯冬瓜茶給小莉:「真的有用?」
「我有帶小寶收過幾次。」小莉倒了一點冬瓜茶到小寶的水壺中:「收完過幾天就會好了。」
「那我看就算不收過幾天也自然會好啊!」我拿了幾片寶寶餅乾在小寶眼前晃著:「為什麼妳要帶小寶要去收驚啊?」
「小寶的八字比較輕,每次路過辦喪事的地方他晚上就會開始哭鬧,但是收完驚後狀況就會慢慢變好了!」小莉喝了一口冬瓜茶:「老實跟妳說啦~雖然沒有奕奕那麼誇張,但前幾天我們從XX遊樂園玩回來之後,小寶晚上就睡得不太好,常常半夜會起來哭鬧一下。」小莉煞有其事地說道:「我覺得……那個遊樂園一定不乾淨。」
「唔~」心中覺得有什麼地方被她說服了,我看了小莉一眼,最後視線停在開心地吃著餅乾的小寶身上。
「我覺得小寶這次的狀況一定不是拿個香過過衣服就能解決了。」小莉撿起小寶掉在地上的餅乾屑:「真希望有人能介紹個更厲害的收驚師傅啊!」
「呵~還真巧耶!我媽才剛介紹給我一個仙姑,聽說她超級厲害的,我問她是厲害在哪裡?她也只說反正我去了就知道了。」我將掃地機器人開了出來:「可是奕奕現在還在上幼稚園耶!我實在不想用這個理由來跟老師請假。」
「妳決定要去了嗎?太好了!」小莉抱起小寶開心地說道:「收驚不用本人到場也可以的喔!妳只要帶著一套奕奕最常穿衣服,就可以當作他本人到場了。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本以為都叫仙姑了,應該會住在美輪美奐的廟宇裡吸著香火,沒有一定的緣分是絕對見不到本尊的吧?然而事實永遠超出我的預期,仙姑並未居住在華麗的廟宇中,反而選擇了一個質樸而親近的地方作為她的居所。
她就住在娘家附近,一棟走路五分鐘就可抵達的透天厝裡,無論是外觀還是內部,都樸素的毫不起眼。我不禁心生疑惑,難道傳說中的仙姑會住在如此普通的地方?
但當我走進那棟透天厝的時候,還是感覺到這個地方充滿了靈性的氛圍。厝內陳設簡單,處處透露著與世無爭的氣息。大廳的中央擺放著兩張木質的方桌,高的那張桌上點了兩只蠟燭,上面供奉著幾杯茶和一些蔬果,矮的那張則放著一本冊子與一支筆,冊子封面的字是毛筆寫上去的,字跡淡雅莊重,感覺與牆壁上的玉皇大帝畫像皆出自於同一人之手。
不知怎麼著,我覺得這副玉皇大帝像比一般的神像還讓人感到敬畏:玉皇大帝端坐在雲端之上,身披龍袍,威嚴的神情凝視著前方,容貌透露出一種超然的氣質……
「咳!咳!咳!」
我的視線被咳嗽聲拉回了現實,看來仙姑姑且還算是人類,喉嚨裡還有些痰。
「在這邊寫下妳們現在居住的地址。」
她看了看抱著小寶的小莉,決定先將冊子與筆遞給我,然後就轉頭過去,開始處理排在前頭的那位阿婆。
寫完地址之後,我發現那個阿婆手上也拿著一套小孩的衣服,明白她也跟我一樣是要來幫小孩收驚的,我便開始觀察仙姑會問些怎樣的問題。畢竟很多線索都是從問答中流露出來的,只要神棍順著話說,就會讓人產生一種法力無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錯覺。
但仙姑似乎不打算詢問任何問題,她只是燃起一炷香,讓燃出的白煙在那張紙上溜搭幾圈之後,就將香高舉過頭,閉上眼開始喃喃有詞。過沒一會兒,她似乎看見了什麼,便瞇著眼說:「學校的西北方有一個大象造形的溜滑梯,讓妳孫子以後不要再去那裏玩了。」語畢,她用香在阿婆手裡的衣服上揮毫了幾筆:「回去就馬上讓他穿上這套衣服,這樣就沒事了。」
看著阿婆連番道謝,我心裡卻有著滿腹的疑惑:哇!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是用地址去猜小朋友唸哪個學區的嗎?而且這個年代有大象溜滑梯的學校很少了耶!她怎麼會知道有大象溜滑梯而且還是在西北方?而且那個溜滑梯是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不能再去玩?那其他人還可以去玩嗎?剛剛是在衣服上寫符咒嗎?那這套衣服可以洗嗎?洗完還有效用嗎……?
但再怎麼沒禮貌,我也知道不能在這種時候隨便亂問問題,看著阿婆滿意地離去,仙姑將香插在香爐上後,就走過來摸著小寶的頭,發出了第一個問題:「怎麼會這樣呢?」
「啊?」小莉一臉詫異:「怎麼樣了?」
「妳們這些年輕人吼~不知道在想什麼?」仙姑瞪了一下小莉:「一般人頭上、左肩、右肩都有一把火,總共三把,但這孩子肩膀上的火全都滅了。」
「啊?滅了?怎麼會滅了?」小莉緊張地問道:「滅了要怎麼辦?」
「孩子被嚇到火滅了。」仙姑的手在朋友小孩的肩膀上各彈了一下響指:「我把它點起來就好了。」
「啊?就這樣?這樣就點起來了?」看著小寶沒什麼變化,小莉鼓起勇氣問道:「請問仙姑,孩子是被好兄弟嚇到的嗎?」
「啊?妳自己嚇的妳不知道喔?」仙姑看了看我,見我沒帶孩子,又轉頭去翻冊子:「現在的年輕人居然會帶這麼小的小孩去坐雲霄飛車,真不知道腦袋在想什麼?」
「什麼?李小莉妳居然帶小寶去坐雲宵飛車?」我嚇到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他才3歲耶!」
「唉呦~我是想說那個雲霄飛車跑那麼慢,而且我有先問工作人員小孩能不能坐,他說可以我才抱著他去玩的~」
「小寶全程都沒有哭耶!」小莉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以為他完全不怕,所以就帶他坐了一次……」
「咳!咳!咳!」仙姑又咳了起來,感覺這次咳得有點故意。
「好啦!是兩次。」小莉緊緊抱住小寶:「對不起啊~我可憐的小寶,媽咪都不知道原來你會怕耶~媽咪真的是太不應該了!」
「好了,換妳了。」仙姑又燃起一炷香,指著冊子問道:「孩子現在是住在這個地址嗎?」
見我點點頭,仙姑就對著玉皇大帝拜了三拜,然後開始對著空氣喃喃自語。過沒多久,她皺起眉頭轉頭問我:「妳家裡沒有放置神明廳?」
「痾……沒有耶~」我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心中暗想著:原來妳剛剛都是在跟各家的祖先打聽情報的嗎?那我家沒放神明廳就只能問……土地公嗎?可是我也沒在拜土地公啊?這可怎麼辦呢?
「沒事,我去問問妳們那兒管區的。」語畢,仙姑又開始向空中喃喃自語。過沒多久,似乎是溝通好了,便轉頭跟我說:「我問過妳家那邊的媽祖廟了,祂說是妳先生的祖母來看曾長孫而已。」
「啊?媽祖廟?曾祖母?」家附近確實有一間非常大間的媽祖廟,雖然只在搬家時去拜過一次,原來媽祖也依然照看著我們家嗎?
「妳先生是他祖母最疼愛的長孫,但是這幾年去掃墓的時候他都沒有帶曾孫去看她老人家,她忍不住了,就跟著妳先生的車回來看曾孫了。」仙姑將香插進香爐裡:「過幾天她就會回去了,放心吧!」
「就這樣?」看她轉身就要走,我趕緊把奕奕的衣服舉起來:「衣服不用過個香什麼的?」
「祖母想看曾孫就讓她看啊~」仙姑依然不打算停留:「祖母自有保佑,輪不到其他人來說什麼。」
在小莉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整個對話的合理性:媽祖廟很多地方都有,所以用地址來推導的確很有可能猜中我曾去過那間媽祖廟;而現在的年輕人家裡多半不會設置神明廳,所以這也有很大的機率可以猜中;但最神奇的是,她非常清楚地點名是先生的「祖母」,而不是依然健在的祖父!更何況還說出先生是祖母最疼愛的長孫,這在只有地址這個線索的情況下,猜中的機率根本趨近於零了吧?
就算我再怎麼鐵齒,都不得不相信,仙姑真的是仙姑,也真的有鬼,真的有神,而且祂們還有無線電波可以互相傳遞訊息……
當天晚上,我正想著要怎麼開口讓奕奕明白這件事,就發現他又瞄了一眼那個角落。我決定先開口問:「奕奕,站在那兒的是一位老奶奶嗎?」
見他果斷的點點頭後,我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下來了:「那是阿祖喔!阿祖喜歡你,所以想來看看你。」
「阿祖?」奕奕似懂非懂地看著我:「阿祖不是住在台中嗎?」
「有男生的阿祖也有女生的阿祖啊~」我抱著奕奕,一起望向那個角落:「這個女生的阿祖很喜歡爸爸喔!因為爸爸是阿祖的長孫。就像你是阿嬤的第一個孫子一樣,所以阿嬤也最喜歡你囉!」
「原來是這樣啊~」奕奕對著角落揮著手:「阿祖哈囉~我是奕奕喔~」
「奕奕好乖~」我看著奕奕的視線,發現他的眼裡已經沒有恐懼:「因為之前你沒有跟我們一起去掃墓,所以阿祖沒有機會看到你。但是她實在太想看你了,所以就趁著爸爸這次去掃墓,搭爸爸的順風車來我們家住一段時間。」
「這樣啊!」奕奕終於笑了出來:「那阿祖為什麼都只站在廁所外面,她可以過來跟我們一起玩啊?
「痾……我不知道耶?會不會是怕嚇到你呢?」看到他笑,我知道今天他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我猜想阿祖大概有她喜歡的位置,我們就讓她隨意點吧!」
「那我可以拿我的玩具跟阿祖分享嗎?」奕奕的眼神充滿了期待:「我要給阿祖看我的賽車!」
「嗯,但是現在很晚囉~是乖寶寶該睡覺的時間囉~」身為媽媽的我,非常明白奕奕只是想要拖延睡覺時間:「你要是不乖乖睡覺,阿祖會很傷心的,你想看到阿祖傷心難過嗎?」
見奕奕迅速地搖搖頭,我便起身拉起他的手:「走,我們一起去刷牙吧!」
我笑著帶奕奕走進廁所,心想有阿祖在這邊幫我盯著小孩睡覺似乎也不錯?這可比我平時催促半天有效率多了,我忍不住邊刷牙邊對著鏡子笑了起來,卻忽然撇見奕奕的眼神飄向鏡子右邊,難道阿祖也跟進來刷牙了?
在心中勾勒出一個慈祥和藹的老婆婆正認真地看著她朝思暮想的孫子刷牙後,我笑咪咪地告訴奕奕:「阿祖喜歡你所以想看你有沒有認真刷牙~你刷得這麼認真,阿祖是不是對你笑咪咪的啊?」
沒想到,奕奕對了鏡子露出了滿臉的狐疑,在漱完口後轉過頭來看著我說:「她歪著頭看著我,她都沒有笑。」
當下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難道其實她並不是阿祖而是另有其人?所有的老人家來看孫子都是笑咪咪的吧?不笑歪著頭站在旁邊看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但為了保持身為大人的尊嚴,我知道我絕對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任何驚恐的樣子,等到奕奕終於睡著之後,我便偷偷地問了先生:「你阿嬤為什麼看孫子都不笑,這樣很可怕耶!」
只見先生愣了一下,就默默地去倒了兩杯水:「原來那個仙姑說的話都是真的啊~」
「什麼意思?」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我猛地灌下去,希望能壓住內心的恐懼:「你覺得那個人是你阿嬤嗎?」
「我本來是不相信什麼仙姑的,現在不得不信了。」先生喝了一口水,卻有水滴不小心從他的眼角溜了出來:「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沒看過阿嬤笑過。」
「怎麼可能?」原以為先生在開玩笑,但看到他的眼淚後,我連忙抽了張衛生紙給他:「連高興的時候也不笑嗎?」
「她怎麼笑得出來呢?」先生擦了擦眼淚:「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罹患癌症了,家裡沒有錢給她治療,所以阿嬤一直很痛。但因為她非常疼我,就算她痛到笑不出來,手舉不起來,還是會努力地抬起手,摸摸我的頭……」
「所以……如果奕奕看到的老奶奶會笑……那就不可能是阿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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