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完美日常》影評：異國視角下的東京老文青生活

導演文溫德斯以類似紀錄片風格的方式，處理《我的完美日常》（Perfect Days）這些日常寫意的隨性片段，雲淡風輕，節奏平緩，素淨工整。電影似乎是想捕捉那些生活性的隨機變動，日常其實就是無常。片中特別強調一詞「木漏」，指的是從枝葉縫隙中灑落的陽光，那種稍縱即逝的剎那之美。

電影本身是企劃導向的作品，因東京澀谷區公廁企劃「THE TOKYO TOILET」而誕生的作品，主要想拍攝那些特殊獨特的時尚美學公廁。而現代化的東京本身也是新舊混雜的大都會，電影裡的神社、懷舊澡堂、居酒屋以及主角本人（還有他的興趣），也都是舊時代的代表。

主角嚴格來說就是老文青，他白天清掃公廁，下班後就是泡澡堂、居酒屋，拿著傳統相機底片拍照、回家閱讀文學；甚至聽著那些七八十年代的經典西洋音樂卡帶，無論是音樂品味還是嗜好都很中產階級。這個如此與眾不同的清潔人員，刻意作為新穎公廁與當代氛圍的對照。大家對本片的讚美也多是樸實無華、雅緻細微的日式氛圍情調。

然而我們都知道電影敘事的原則就是「重複與改變」，而《我的完美日常》一直強調重複，不斷呈現著聽掃地聲起床、盥洗、買販賣機咖啡、開車放卡帶⋯等等，日復一日。而後新加入角色的參與推進所謂的「改變」，可是這個角色弧線太過單一，他成為導演文溫德斯的意念符號。

男主角已經是整個紀實類型作品的素人形象，但是文溫德斯又加入那些衝擊或是干擾他日常生活的配角們，那些配角們缺乏厚度，成為日常生活的點綴，這個主角幾乎從頭至尾都在固定的心境之中，角色弧線與情節發展扁平。

想想許鞍華《天水圍的日與夜》如何成功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日常，還做出細膩轉變。更接近者，還有去年北影放過的巴斯德沃斯（Bas DEVOS），他 2019年的《小世界》（Here）也可當作類似對照；前述這些電影的主角都是在日常規律作息中，逐漸發展出生命的新弧線，角色設定與敘事發展緊密貼合。

還有《我的完美日常》刻意營造紀實卻還是悖離寫實，那些東京公廁之潔淨無華，讓角色在日常工作的過程真的就像是廣告電影般美好，這些當然是創作者刻意為之，只是如果你前面強調紀錄片真實的視覺風格，但內容卻是美化實際工作的困苦艱辛，那就有點不合理（完全沒有出現任何穢物嘔吐物，這裡日本耶）。

還有那些夢境般的意識流黑白影像，直覺讓我想到法國實驗電影導演克里斯馬克（Chris Marker）這類的作者導演（克里斯馬克的作品也不少對於日本歷史與現況的觀察），這部片放進那些如夢似幻的實驗影像，與電影調性老實說並不契合，成為觀影上的唐突。

導演文溫德斯在這種旁觀者異國視角裡，呈現他心中的日本生活步調，役所廣司飾演的角色等於導演自身的想像化身，過於老白男的想像。前面沒有多加琢磨男主角心境清晰的轉變層次，讓最後一顆百感交集的鏡頭，顯得格外突兀（除了讓役所廣司展露爐火純青的演技功力），這部對我來說還是形式重於內容的電影。

不過日本影帝役所廣司應該是整部片唯一無法挑剔的部分，他日前才以《我的完美日常》 第四度榮獲日本金像獎最佳男主角；他在片中展現舉重若輕、不慍不火的自然演技，最後一顆鏡頭真的很厲害，一路拿獎不是僥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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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哲輝Alan，現為台灣影評人協會理事。正職為線上影音平台的營運經理。文章發表於釀電影、udn 琅琅悅讀等媒體。FB & iG 粉專名稱為「Alan的影劇娛樂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