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爺爺與奶奶傳遞原鄉真滋味

【流浪‧市吃員】

由來自東京的長島夫婦創立的築地日本料理店，早我一年於台中誕生，我們在同一座城市成長茁壯，卻直至老饕表姐牽引，才終於邂逅。築地提供豐富且道地的日本料理，舉凡生魚片、炸牡蠣、咖哩飯、丼飯、烏龍麵及蕎麥涼麵等應有盡有，滋味道道經典，不僅久居台灣的日本人總愛至此排解鄉愁，長島先生的好手藝亦擄獲眾多台灣老饕芳心。個人鍾情於相撲鍋，湯頭濃郁，每一次的入口，都溢滿海鮮與蔬菜的鮮甜味，暖心又暖胃。

當年，希望將女兒培養成一名國際人，長島太太不顧娘家反對，一家三口帶著六件行李以及滿腔勇氣便跨海來台。之所以選擇台灣作為第二故鄉，是由於60年前在東京的大學醫院受到來自員林的蔡明宗醫生照顧，儘管蔡醫生已逝世數年，夫婦倆至今仍舊每日在他遺像前焚一柱香，藉此感念他昔日的關照；待過台灣數座城市，經由多方面評估後，最終決議緣定台中。一來，生活步調不像台北緊湊；二來，當時築地剛起步，兩人須長時間於餐廳日夜拼搏，年僅小學三年級的女兒勢必得常「獨守空閨」，安全性自然是為人父母的首要考量。

甫成為異鄉人的生活並不容易，長島一家最初完全不會中文，曾被有心人士佔便宜，幸而遇見熱心的台灣阿姨伯伯，在各方幫助下，方才日漸進入軌道。鼎盛時期曾雇用六名外場人員，兩層樓同步開放、迎接食客光臨。如今規模縮小一層樓，外場亦僅剩長島太太獨舞，老闆娘兼店員。兩人的分工為「女主外，男主內」，長島太太負責招呼客人、點餐、送餐及結帳等，包辦外場一切事宜；長島先生則一手張羅各式料理，繁忙之際，也會穿梭座位區協助送餐與收拾碗盤。

雖然不苟言笑的老闆曾受到網友非議，然而實際上，拘謹的長島先生在忙碌工作之餘，見到客人酒足飯飽的開心模樣，也會跟著露出滿心笑意。如若更加深入主動攀談，也能窺見藏於鐵漢外表下溫情的一面，縱使中文沒那麼流暢，但他會以關鍵字加上肢體動作、努力跨越語言鴻溝。好比談及台日公車體驗差異，部分台灣司機尚未關門、先踩油門，不時還會緊急煞車，只見長島先生前後晃動身子、再轉身環抱柱子，俏皮還原「案發現場」；長島太太得知妹妹喜歡貓咪，便提及先生長年照料出沒附近的流浪動物，閒暇之餘也會自費帶去請獸醫院結紮，受惠的毛小孩早已不計其數。長島先生領著我與妹妹至門外尋找貓咪身影，他望著躺在地板的貓咪、輕喚著：「しろ～しろ～」（「白色」之意），那個瞬間，在他眉間舒展開來的，竟是一片柔情滿溢。

偶爾我會預約在築地當起孤獨美食家，長島夫婦知道我熱愛茶碗蒸，有回端出特製版茶碗蒸，那大小硬生生超出正常版尺寸，巨大得令人驚詫。臨走前，長島太太還包了一盒沙拉、塞了一瓶果菜汁要我帶回家，直說「這個好喝喔」，充滿關懷的率真語氣，猶如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般，讓人片刻怔忡，而後溫暖備至。在34歲這年，我認識了年長一歲的築地餐廳，自此多了一對東京爺爺與奶奶；期待著下次進門時，也許能聽見：「お帰りなさい！」（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