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曾是一名教授,卻因思覺失調症流落街頭、失去婚姻

(圖/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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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納旦尼爾.拉亨梅爾(Nathaniel Lachenmeyer)

作者納旦尼爾.拉亨梅爾(Nathaniel Lachenmeyer)的查爾斯曾是一名教授,一個聰明自信、前途光明的社會學者,直到妄想與幻覺侵吞他的理智,人生瞬間失序。

奪走查爾斯的教職、婚姻與獨子,他在零下低溫中流落街頭,數次被強制送入精神病房,因行乞、吃霸王餐被送上法庭。但在一連串的打擊中,他未曾放棄求生、忘記對人性的希望。

作者透過大量探訪曾與查爾斯接觸的人們,包含員警、街友、學生時期的教授與同學,也調閱法庭審訊紀錄與病歷報告,以節制動人的文字拼湊、還原父親的一生。

書名:《我碎裂的父親》
作者:納旦尼爾.拉亨梅爾(Nathaniel Lachenmeyer)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時間:2025年6月30日

經由系統化地運用自己的才智和教育,父親成功脫離他母親長期以來的妄想,開始了自己的人生。然而這樣的人生,全繫於他對自己頭腦仍然清醒、思緒不會崩潰的信念。從一九八○年開始,他在失望、挫折的壓力下,思緒開始脫軌,出現複雜的妄想。他相信早從一九七五年在杭特學院被解聘開始,生涯的巨變並不是缺乏社交技巧的結果,而是有人為了竊取他在社會學的獨立研究而規劃的縝密陰謀。

極度諷刺的是,父親花了這麼多年在研究妄想型思覺失調症,也深入探討他的成長過程與該疾病間的關係,卻沒能看出自己思想的轉變,正是妄想型思覺失調症的癥候。這種缺乏自知之明,並非出於刻意的自我欺騙,或者突然喪失洞察力,而是疾病本身使然。多達四成的思覺失調症患者因病症影響,不僅無法察覺自己的行為與思維已經受到妄想和症狀左右,甚至堅信自己沒有任何精神問題。

父親在一九八九年寫給我的信中提到,為了證明自己精神狀況沒有異樣,他要從他的觀點來剖析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一九七九年,我自費出版〈組織政治〉後,收到一大筆錢。在這本書中,我宣稱自己擁有能掌握情境邏輯的分析系統,它價值好幾百萬元。只是我犯了個錯,我說我就是系統本身,顧問中心只不過是個衍生性商品。如果我沒這樣說,或許他們會買下中心而放過我。結果,我變成目標。書出版後不久,我就注意到自己在紐約市被跟蹤。跟蹤我的人不是空軍,就是疾病管制署的人。我相信,我們的電話也被監聽了。我猜測當時是空軍聯絡上你媽,告訴她我愛在哪鬼混。」

一九八○年初,父親大量酗酒的事掩蓋了他愈來愈多奇怪行為的根源。我媽發現自己嫁給一個無法預測、無法信任、喪失理性,且具有危險性的酒鬼。她警告他,如果不戒酒,就要跟他離婚,也說服他在當年五月參加明尼蘇達州黑澤登基金會舉辦的十天密集戒酒療程。父親從療程回來後,妄想的狀況更甚以往。他第一次公然指責母親和不同的政府機關合謀,好利用他的分析系統。母親不知所措,於是堅持那個夏天要分開度假。

爸媽分居前幾個月,父親盡力不讓我接觸到「陰謀」情事,他希望在我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說服迫害者收手,母親也能從中抽身。他不想讓我因他的世界陷入噩夢而失去對未來的熱情與期待。於是,他試圖做到兩件看似無法兼顧的事──努力不讓自己和珍視的一切被吞噬,試圖維持我熟悉的父親形象,卻又同時在黑暗的陰影中掙扎求生。

雖然我不知道那幾個月父親在想什麼,卻可以感覺到他變了。他看起來不太一樣,說話時咬牙切齒,而且總是心不在焉。同時維持這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觀,對他而言已經不堪重負。他酗酒的情況愈來愈嚴重,也不再刻意在我面前掩飾。被妄想和恐懼折磨的他,終究還是承受不了這一切。

大約在我十一歲生日前一個禮拜,某個黃昏,父親和我在家看電視上播的老電影。父親坐在客廳的白色塑膠椅上,我坐在他腳邊的地板上。他已經喝了些酒,我可以從他的呼吸中聞到啤酒味。電影結束時,他問我想不想開車去兜風。他說有個東西想讓我看看。我心裡隱隱感到不安,覺得哪裡不對勁,但還是答應跟他一起去。

我們開車到佩勒姆另一頭的小徑附近,就是每個週末我們帶著喬吉一起跑步的地方,他把車停在一棟我之前不曾見過的屋子前。他說如果媽媽不停下手邊正在做的事,他就要跟她離婚;而這棟屋子就是離婚後我們父子要住的地方。我問他媽媽做了什麼,他開始向我傾訴整套陰謀的來龍去脈,還說我母親也涉入其中。我還記得他說的話:「世界上有些邪男惡女會用微笑來征服你,你媽就是這種人。不過這並不會消減我對她的愛。我只祈禱你能看到這種暴政的本質,或至少保留提出問題的權利。」

父親邀請我進入他的世界,參與他的戰爭──那場因為不存在、所以他無法戰勝的戰爭。在把他的妄想思緒強加給我時,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和他母親一樣的罪行:試圖扭曲兒子對世界的理解,以符合他自己的看法。十一歲的我必須在我爸和我媽之間做選擇,許多經歷父母離婚的孩子都有這樣的經驗,沒什麼大不了,但我的選擇將會帶來截然不同版本的現實。第一種,我的母親一如既往地溫暖、和善且誠實;我父親則瘋了,而且愈來愈嚴重。第二種,我母親蓄意參與毀掉我父親人生的陰謀;我爸則是個被誤解的天才。即使當時的我還只是個孩子,也毫無疑問知道哪個版本才是真實的。我開始哭泣,要求他帶我回家,他也照做了。開車回家的路上,我從他的臉上看到受傷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很怕他。

接下來幾個星期,母親察覺到我的恐懼。她意識到自己已無法確保我的情緒安穩,跟父親提出了離婚的要求。我清楚記得那一幕──父親站在樓梯口,通往二樓的台階就在他身後。母親剛剛告訴他,她要搬走,還會帶上我。他慢慢地坐下,雙手掩住臉。我想跑回二樓的房間,卻無法從他身邊穿過,只能僵在原地。空氣裡只剩下啜泣聲,我哭了,母親哭了,父親也哭了。我們都明白,這個家已經回不去了。

母親看見的是前方的自由,而我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一切。我想,父親或許在那一刻已預見自己的未來──彷彿用一瞬間走完了接下來的十四年,看見那些等待著他的折磨與迫害。不論那是真實的,還是妄想出來的,一切都無可避免。

本文摘選自出版之《我碎裂的父親》。👉 前往琅琅書店購買電子書,立即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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