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母親之後我也成為母親：一個女兒寫給媽媽的漫長情書

獻給我們的媽媽：即使再有準備，真正離別，還是那麼突然。

原來，此後沒有媽媽的日子是這樣的；原來，悲傷要教我的，不是堅強，而是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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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基隆游太太

二○一六年八月，鳳凰花季已過，我在酷暑中送走了母親。她的人生定格於此，而作為女兒，我的人生必須繼續前行。

沒有人告訴我，悲傷的期限應該是多久。喪母三天後，我回到辦公室整理倉促擱置的工作，大家勸我：「妳應該好好在家休息！」然而，三個月後，當我仍深陷悲痛時，大家又說：「某某某就很堅強，妳也要加油啊。」

人們似乎對悲傷有一套不成文的「時限」。幾天似乎不夠？幾個月是不是太久？人都走了一年了還無法走出來，會不會太脆弱？但悲傷從不是一場可以準時結束的旅程，它有自己的步調。對我而言，悲傷有許多形態，可能是抓著棉被無聲地嚎哭，可能是看到月亮時莫名啜泣，也可能是在生活各處的小細縫中突如其來的淚水。每個階段如同潮水，有時退去，有時洶湧，但從未完全消失。

或許我比較傳統。古人父母過世，子女需守喪三年，我也花了三年才讓自己恢復正常。喪母後，我因情緒低落而離開職場，透過旅行找回幽默感，逐漸成為收入穩定的自由工作者。當鮮明的記憶逐漸淡去，才發現悲傷已成為一道疤痕。

這些年，最想念媽媽的是什麼呢？

說真的，媽媽燒得一手好菜，但我其實沒有特別懷念她的客家菜。她很會帶小孩，我也不至於遺憾沒能利用她的「專長」。然而，我常常想和她聊天。不是什麼攸關人生的話題，只是那些瑣碎平凡的日常閒聊。

沒有媽媽的日子裡，無論發生了什麼快樂或悲傷的事，我都會想：「啊，好想跟媽媽說啊。」

以前，深夜回家時，我總是興致勃勃地把睡夢中的她叫醒，嘰嘰喳喳地講述自己發生的事情。有時我們也會意見不合、不歡而散，比如說，媽媽回應得少，我會嫌她無聊，不說了；但若她感興趣，我也可能不耐煩地說：「問那麼多幹嘛，妳又不懂。」

我想念而無法再現的，就是這些平凡至極的場景。曾經讓我嫌煩、嫌無聊的片刻，如今卻成為我最渴望重溫的時光。而這本書，就是一個女兒想告訴媽媽，失去她之後，自己所經歷的種種事情。這不是煽情的告白，而是日常中那些瑣碎卻深刻的片段。

當我也成為媽媽

多年來，我在社群媒體上分享了部分喪母的經歷，許多朋友和粉絲因此向我傾訴他們類似的傷痛，大家的疑問似乎都相似：質疑自己是否過於脆弱？為什麼別人看起來更堅強？

我一直想整理自己的喪母歷程，但始終無法直視這道傷口，因而一再擱置。直到喪母五年後，我抱著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正經歷育兒的挑戰，突然靈光一現，覺得「或許現在是時候了」。

因為成為母親後，我更常想到媽媽。每當孩子夜裡哭鬧，或在育兒中感到無助時，我經常在心中與她對話，試圖從中找到安慰和指引。或許因為在心裡已經無數次與媽媽傾訴，我終於不再害怕提筆寫下她，這本書也因此正式展開。

身為專業的文字工作者，我的寫作速度其實很快，但要剖析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卻截然不同。寫太少怕觸及不到內心深處，寫太多又像是裸體在街上狂奔。於是，我花了兩三年，反覆修改，在日常稿件與育兒瑣事之間，一點一滴拼湊出我從悲傷中學到的事。

那麼，悲傷到底讓我學會了什麼？

如果現在有人問我，悲傷的期限應該是多久，我會回答：「是你喪親嗎？不是的話，關你什麼事。是的話，你想悲傷多久，就悲傷多久。」

因為悲傷沒有標準答案。有人幾個月後就能笑著提起逝者，有人卻在多年後因為一首歌、一道菜再次落淚。悲傷不是一條需要跨越的終點線，而是一直隨行的影子。它不會離開，而是變得柔和。

悲傷教會我的，不是堅強，而是溫柔。讓我明白，有些問題永遠沒有解答，有些告別永遠無法準備好。它提醒我，曾經擁有過多麼珍貴的愛與牽絆。

對我而言，悲傷就像一塊疤痕，也許不好看，但足以讓我記得那個願意用生命愛我的人。現在，輪到我將這份愛，傳遞給我願意用生命去愛的人。

這就是我的故事，一個失去母親的女兒，如今也成為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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