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生肖什麼時候出現？三國曹操屬羊對衝這個生肖遺憾千年

文／黃啟方

前言

文化與天命：從「十二生肖」談起

文化和天命的連結

「文化」的內涵非常多元而豐富，舉凡與我們生命、生存和生活相關的事務，都屬於文化的範疇。人類為了生存，為了維護並延續生命，為了改善所面對的生活條件，發揮智能，創造了文明；文明的累積構成了文化。文化既由前人創造，而影響後人的生活乃至生存與生命，不僅與時俱進，並且歷久不衰。雖然未必是一時顯學，但往往卻如潤物無聲的春雨，人人受到滋潤而不自知。這就是文化。文化沒有善惡，沒有是非，也沒有可否。孔子有兩句話，或者可以借來做比喻：「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與之化矣！」所謂「與之化矣」，很傳神地把「文化」如何的「化」人，說得很明白了。

「天命」就是「天之命」。《易經》最明確提到「天之命」、「天命」的是在〈无妄．彖傳〉，卦辭說：「无妄，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動而健，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无妄之往，何之矣？天命不佑，行矣哉！」〈无妄〉卦上乾下震，天在上，雷在天之下，天雷轟響，以象天威。人如因此而能自正則无妄，可以無往而不利。

「天命」就是天道，自然之道。孔子說過：「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這就是天道，就是自然。一旦自然之道影響了萬物，就古人的觀念說，就是上天對人事的關心甚至干預，則其影響所及，就由「天道」轉而為「天命」，所造成的結局難以逆料。在古代，一旦發生乾旱水澇，甚至彗星不時，就表示上天示警，小則三公罷免，大則帝王罪己，影響所及，不是一人一事而已。所以「天命」看似平常，其實談何容易，孔子要到五十歲才了悟什麼叫「天命」呢！

《易經》是中國文化的最重要經典，而〈彖傳〉的解釋，無論是周公或孔子，都提出了「天命」說，孔子更自嘆「五十而知天命」。「天命」說對後世影響之大，真是無時不在，我們試舉一個比較有趣的史事來做例子。司馬遷在《史記．高祖本紀》裡有下引一段文字說：

高祖擊布時，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呂后迎良醫。醫入見。高祖問醫，醫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罵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病。

劉邦的一席話，幾乎可以確定，就代表著從此之後上自帝王下至販夫走卒，對「天命」的共同態度！

「十二生肖」：文化和天命的雙重奏

十二生肖的由來

「十二生肖」這一特殊的文化現象，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在清朝學者趙翼引經據典考證後，提出了「十二相數起於後漢」及「是由北方少數民族地區傳入中原地區，並與子丑寅卯十二支相配合」的說法（《陔餘叢考》），似乎已成定論。然而，一九七五年在湖北雲夢睡虎地十一號「秦墓」出土的一批竹簡中，有《日書》兩種，其中一種《日書》背面的〈盜者〉一節，就載有「十二生肖」。

根據對這批資料的研究結果，《日書》秦簡很可能成於秦始皇稱帝（前二二一）之前，這比趙翼所引用的最早資料，也就是東漢王充《論衡》的記載，更早了三百年。這批秦簡的記載中，十二地支齊全，除了「辰」漏抄了生肖外，其餘十一項都標有生肖：

子，鼠也。丑，牛也。寅，虎也。卯，兔也。辰。巳，蟲也。午，鹿也。未，馬也。申，環也。酉，水也。戌，老羊也。亥，豕也。

而根據學者的解釋，巳、申、酉三項所指稱的生肖「蟲」、「環」、「水」，其實就是「蛇」、「猴」、「雞」，與王充《論衡》所記及今日所知十二生肖，不同的只是有「鹿」而無「犬」，經過一些時空的演變和調整，在東漢王充時確定已由「犬」代替了「鹿」，次序也重新排列，就成為王充《論衡》書中所載，而一直傳演到現在的十二生肖。至於為什麼是這十二種禽獸？又為什麼用十二這個數目？則又牽涉到星象、圖騰、民俗等問題，相當複雜，也難有定說。不過，十二生肖的次序，卻和《易經》兩個鄰接的卦象符合。吳裕成在《中國生肖文化》一書中，曾引述了一位當代人「何滿子」聽到的一種說法，大意是說：十二生肖中，馬、牛、羊、雞、狗、豬是六種家畜，就是所謂的「六畜」，與人的關係密切，「六畜興旺」，則人事發達，所以屬「陽」；鼠、虎、兔、龍、蛇、猴則是六種野獸，與六畜不同，屬「陰」。而生肖的排列次序，以《易經》的陰陽爻排列來觀察，就和《易經》的〈比〉卦和緊接在後的〈小畜〉卦符合。〈比卦〉坎上坤下，五陰一陽，由上而下，由子鼠下數，陽爻正為牛，其餘鼠、虎、兔、龍、蛇均為陰爻；〈小畜〉卦上巽下乾，五陽一陰，由馬接著下數，唯一陰爻就是猴。這會只是巧合嗎？

十二生肖「衝」、「合」說

十二生肖相生相剋的說法，一直都被認為與「讖緯」有關，或者是迷信。無論是否迷信，或依託「讖緯」，總應該有個源頭或依據。然而一直以來，都只能籠統地依據民間俗諺或順口溜作交代，很難解惑。個人在經過一番考察後，終於發現在《開元占經》這本書中有很具體地敘述。

唐玄宗開元六年（七一八），命令太史監「瞿曇悉達」重新整理歷來相關資料，編成《開元占經》一百二十卷，所收相關資料，屬於「緯書」。書成之後，能看到的人並不多，即使是宋、元、明三代的大學者，也未必能看到，一直到明朝後期，才由「挹玄道人」無意中在「古佛腹中」發現。書前有挹玄道人的兄長「明哲」的序文：

緯書之學，盛於西漢。自光武嚴禁不行，故歷代弘儒未及盡睹。至唐瞿曇悉達，奉勑以成《占經》一百二十卷，採集緯書七十餘種，可謂無遺珠矣！然歷來禁祕不第，宋元及我明巨公，皆未之見，今南北靈臺亦無藏本。吾弟好讀乾象，又喜佞佛，以布施裝金而得此書於古佛腹中，可謂雙濟其美，吾但不知藏之何代何人，而今一旦洩露，其關係諒必匪輕。吾欲弟列之架上，何如藏古佛腹中時也。後之覽者可不知敬重云。時萬曆丁巳孟秋上瀚，兄明哲書於流雲館中。

萬曆丁巳是明神宗萬曆四十五年（一六一七）。挹玄道人因為好佛，而在一次布施為古佛上金裝時，在古佛腹中獲得這部書，看來頗為神奇。又有張一熙的序文：

是書歷唐迄明，約數百年，始獲於挹玄道人，亦奇矣哉。而誌其所獲由來者，道人之兄也。戊子初夏偶遊蕪江，蒙友人不祕而手錄之，殆有夙緣乎。古宣張一熙質先甫識於必必軒。

「戊子」年是明朝桂王永曆二年，也就是清初順治五年（一六四八），已經是唐朝的《開元占經》重現世間三十一年後的事，張一熙還必須由友人慷慨借抄，又認為是大有因緣的事，可見流傳還不是很廣。這本書由《四庫全書》收入「術數類．占候之屬」，如今，人人都可以看到。

《開元占經》第九十一卷〈風占」中談「干德」和「支德」，其中有「衝破」一節，列有「十二支衝」：「子衝午，午衝子。丑衝未，未衝丑。寅衝申，申衝寅。卯衝酉，酉衝卯。辰衝戌，戌衝辰。巳衝亥，亥衝巳。」

把它改成生肖的十二物種，就是：「鼠衝馬，牛衝羊，虎衝猴，兔衝雞，龍衝狗，蛇衝豬。」不但是「對衝」，而且是「互衝」。

除了這「六衝」外，還有「六合」：「子丑，寅亥，卯戌，辰酉，巳申，午未。」也就是：「虎合豬，鼠合牛，兔合狗，龍合雞，蛇合猴，馬合羊。」還有「三合」，分為「亥卯未，子辰申，丑巳酉，寅午戌」四組，就是「豬兔羊，鼠龍猴，牛蛇雞，虎馬狗」。仔細觀察，隱約都有規則可循。

這種說法，被引入如《六壬大全》、《三命通會》、《星曆考原》等命相書籍，又加入了各個地域不同的習俗和禁忌，就成了命相先生的利器，憑著他們的「專業」解說，讓許多人都深信不疑。

為什麼會有「十二支衝」、「六合」和「三合」的說法，《開元占經》上沒有說明。經過長時間的推衍發展，在民間一直廣為流傳，尤其普遍運用在婚姻和人際關係上，因此也形成了不少謠諺，如：「白馬犯青牛，羊鼠一旦休。蛇虎如刀錯，龍兔淚交流。」「自古白馬怕青牛，虎兔相逢一代休。金雞不與犬相見，豬與猿猴不到頭。」「紅蛇白猴滿堂紅。」「青兔黃狗古來有。」「蛇盤兔，必定富。」「羊入虎口難回頭。」等等。

天命和生肖的舉隅──三國人物

三國時代人才鼎盛，加上章回小說《三國演義》的風行，幾乎人人知曉。我們就以這些人物的生平作觀察，來看看天命和生肖的關係。

一代梟雄曹操，生肖屬羊（一五五乙未－二二〇），曹操當年認為天下英雄只有他和劉備，於是把劉備當作唯一假想敵。劉備屬牛（一六一辛丑－二二三），羊和牛正是六衝之一，對衝又互衝，真正是「勢不兩立」。

劉備三顧茅廬，請出了諸葛亮為軍師。諸葛亮屬雞（一八一辛酉－二三四），和屬牛的劉備可以形成「三合」，可惜中間少了「巳」。諸葛亮根本不把曹操、司馬懿這兩頭羊放在眼裡，他的最強對手是東吳大將周瑜。周瑜屬兔（一七五乙卯－二一〇），比諸葛亮大七歲，生肖卻和孔明的雞對衝又互衝，所以周郎要大嘆「既生瑜，何生亮」了！

武聖關羽，最終竟死在「吳下阿蒙」呂蒙手下，令人慨嘆。關羽的生肖一般都認為是屬鼠（一六〇庚子－二一九），而呂蒙屬馬（一七八戊午－二一九），鼠和馬也是「六衝」之一，對衝又互衝，所以關羽死後不久，呂蒙也就病死了。

曹操最擔心的對手應該是同屬羊的司馬懿（一七九己未－二五一）。司馬懿比曹操小了二十四歲，對曹操當然恭順異常，但曹操早已看出他的「狼顧」異相，警告兒子曹丕要格外小心，並且說自己曾因為做了一個「三馬食槽」的噩夢而嚇醒，但曹丕已經對司馬懿信任無比。曹丕屬兔（一八七丁卯－二二六），兔和羊再加豬，就成三合。曹丕比司馬懿小九歲，卻四十歲就死了，給了司馬懿很好的機會，終於在兒子司馬師（二〇八戊子－二六五）、司馬昭（二一一辛卯－二六五）的繼續經營下，到了屬龍的孫子司馬炎（二三六丙辰－二九〇）一上位就取而代之，改朝換代成為晉武帝；追尊祖父司馬懿為宣帝。祖孫三代，就把曹魏結束了，曹操的噩夢果然應驗。

上述幾個例子看來似乎不可思議，但卻是歷史事實。

聽天命盡人事

十二生肖是文化現象之一，又牽涉到人的天命。考察歷史人物事件，也有一些事例，可以佐證，但或許也只是巧合。然而，即使是聖人都不否認有天命，孔子在遭受安危威脅時，尚且會說：「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又說：「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接受天命，就是具有自信的表現。孔子為了實現自己的理念和理想，周遊列國十餘年，悽悽惶惶，漂泊不安。（其實是流浪呀！）有一回，到了鄭國，和隨從弟子們走散了，弟子們到處尋找夫子。有人告訴子貢說：「東門外有一人焉，其長九尺有六寸，河目隆顙，其頭似堯，其頸似皋繇，其肩似子產，然自腰以下，不及禹者三寸，纍然如喪家之狗！」子貢找到了孔子，就把這話轉告。孔子喟然而笑曰：「形狀未也，如喪家之狗，然乎哉！然乎哉！」（《孔子家語》）

孔子生肖屬狗（前五五一年庚戌），鄭國人形容他的樣子竟是「如喪家之狗」，如果這就是天命，孔子也需面對。所以他沒有放棄，仍然盡力而為，先盡人事，再看天命。這應該就是我們所有人該有的人生態度吧！

●本文摘選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你不懂其實很有哏的生肖：文學與歷史形塑下的十二靈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