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貝加爾湖隱居到走在法國鄉間小路,跟著戴松找回自己
文/席爾凡.戴松(sylvain Tesson)
繼暢銷書《貝加爾湖隱居札記》後,戴松再次踏上一場獨特的旅程。他在幽暗的小徑徐徐前行,在旅途中與自我對話。這些從未走過的黑暗道路上,沒有必須履行的責任。這是一場為孤獨與封閉、徒步與自然加冕的復原之旅。他脫離了躁動擁擠的城市,也逃脫了那副困頓痛苦的軀體,最終尋回一度迷失沉淪的自己。(編按)
我要離開。
今天就得忘記舊時的哀傷,
因為空氣如此清新,山巒如此之高。
森林靜謐地一如墓園。這會解我的熱,
此後,我不再痛苦。
──湯瑪士.德昆西《一位英國鴉片吸食者的告白》
前言
AVANT-PROPOS
這年不好過。長久以來,諸神始終眷顧著我家,我們沉浸在祂們的恩澤中。說不定祂們像童話仙子般照料著我們其中的幾個人吧?接著,微笑轉變成鬼臉。
我們對這些一無所知,自顧自地,漫不經心享用命運賜予的和善。這種隨興使我們忘了最微薄的感激,但也將我們圈禁在讓人筋疲力盡的輕浮中。生活像一幅博納爾的畫。陽光灑在白色的外套上,桌巾上放著水果盤,敞開的窗外,孩子剛穿過果園。戶外的蘋果樹枝窸窣作響:正是痛下重手的絕佳時刻。
重擊很快就來到。我的姊妹、外甥們,全受到中世紀寓言中滲入城牆的邪惡所影響:黑影竄入巷弄直奔小鎮中心,抵達城堡的主樓。瘟疫正在蔓延。
我母親的過世,和她在世時一樣讓我們失望。而我呢,我喝多了,爬到屋頂上耍猴戲摔了下來。我在黑夜的邊緣墜落,重砸在地面。要跌斷肋骨、脊椎和頭骨,只需要八公尺的高度。我摔在一身骨頭上。這一摔,讓我懊悔了好久,因為在摔下來以前,這身骨肉還容許我在燠熱的氣溫下過日子。對我來說,有尊嚴的生活就像是西伯利亞貨車的儀表板:所有警示都亮著紅燈,但偌大的車身繼續上路,而預言師以愚蠢的手勢在路上揮舞雙臂,宣告災難結束。身體健康?身體健康導致災難,那八公尺讓我老了五十歲。
我得到很好的照料,回到了人世。就算死去,我也不可能有幸在天上見到我的母親。自從智人演變成現代人類,地球上已經誕生了上千億人。我們真的相信自己能在擠滿小天使的白蟻窩裡找到親近的人?
醫院裡,一切都對我展露出笑容。法國健保制度有極其出色的特點,絕對不會讓你承擔責任。在一個講究倫理的古代社會,人們不會像照顧真正有需要的人那樣照顧醉鬼。沒有人指責我,他們反而拯救了我。最先進的藥物,護理師的照顧,親朋好友的愛,以及維庸的詩療癒了我。特別是,有個每天來到我床邊、滿心聖潔之人,彷彿我值得動物般的忠誠。窗邊一棵樹將它生氣盎然的喜悅注入了我的內心。四個月後我終於出院,跛腳瘸腿,渾身疼痛,身上流著別人的血,頭骨凹陷,腸胃無力,肺部都是傷,脊椎打了好幾根螺絲,臉孔還變形。生命不再像從前那麼歡樂。
在那些惡夜裡,我立下誓言,該是實踐的時候了。被束縛在病床上時,我幾乎是拉高聲音對自己說:「要是我過得了這關,我要徒步穿越法國。」我看到自己踏在碎石步徑上!我夢想著露營地,想像自己以流浪者的腳步踏過草地。然而,病房門一開,夢想就破碎了:又是吃果泥的時刻。
一位醫師告訴我:「明年夏天,您可以住進復健中心。」我寧可問跑步機可以帶給我什麼:力量。
隔年夏天來臨,該是我和運氣算帳的時刻。藉由走路、做夢,我要喚醒自己對母親的回憶。倘若我在步道上連續踩踏好幾個月,她的靈魂就會出現。但不是哪條路都可以,我要走的是隱密、圍繞著樹籬,必須披荊斬棘、穿過廢棄村落的小路。只要攤開地圖,只要能夠接受曲折彎拐或得強行通過的路徑,你還是能找到罕有人跡之地。遠離大馬路,你必能找到一個不受喧囂、人工造景及不知名汙染所影響的蓊鬱法國,一片長滿山梨樹,看得見倉鴞的鄉景。醫師們的政治術語是建議我「復健」。自我復健?這得從走向戶外開始。
我可以舉出十來個走入偏鄉的動機。比方說,告訴自己我花了二十年在蒙古首都烏蘭巴托和智利首府瓦爾帕萊索之間遊歷,當我可以前往國內的安德爾羅亞爾省時,反而去了烏茲別克的撒馬爾罕。但我將這次避入鄉野的真正原因寫在皺成一團的紙上,放進背包深處。
●本文摘自讀書共和國/木馬文化之《穿越黑暗的道路:一段靜靜徒步、找回自我的療傷之旅,《貝加爾湖隱居札記》作者徒步橫越法國七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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