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繁齊／前進必須是一種分離嗎──《在霧中和你說話》

文／陳繁齊

有一個年紀裡好害怕聽到改變。聽到喜歡的人說，他以後想要出國，他想要開始重新規劃生活，他想要搬走，聽到這些就會有一種，看見未來的天空團聚著烏雲，已經能聽見雷響的景象，只是雨還沒降下來而已，或者只是因為自己還沒有走到那塊雷雲底下而已。你知道，有些雨是你要走過去它才會開始下的，就像是上天精心為你準備的一樣。

其實我到現在還是有點害怕聽到。但我不應該是個害怕改變的人啊，何況現在並未真的過上了理想的生活。可是，跟你相處在一起，有很多時刻我都會冒出「希望這一刻永遠不要結束」的想法，這些想法都是輕而快速地劃過心際而已，就像我有時候會突然注意到你眨眼睛的瞬間。我常常覺得這些瞬間很恐怖。我是說，感覺到幸福並耽溺在其中是一件恐怖的事。

我希望你也會有這種想法，不要擔心，這些想法並非糜爛或消極，並不是「好想永遠和對方爛在這裡」荒廢式的戀愛，有的時候只是希望自己跟對方的腳步能夠一致—我們變老和變好的速度能夠一樣。我感覺每一次戀愛其實都是在校正自己的速度—如果要用最俗濫的比喻，人生是一場長跑的話，能夠一直跑在一起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吧？

想要跟你說個應該沒說過的小故事。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一個暗戀對象，某一天突然聽說他要搬家轉學了，轉到一個龍什麼的國小去，當然是個完全沒聽過的名字。那時收到消息的我整個世界都要崩毀，畢竟對於一個從未搬過家的小孩子來說，搬家這個詞就等同於從視線裡消失一樣，不，是從世界上消失。他當然也就毫無轉圜地消失了。

後來我升上大學開始騎著機車在台北市遊歷，檢索所有經過的街景及地標，才驚覺他以前轉的那間國小，就在我讀的大學旁邊而已。而我讀的大學就在我家附近。我的意思是，他其實根本沒有消失，甚至根本沒有遠去。

我想說的是，或許未來我們不會跑在一起了，或許我們會有離別，但不是傷心的那種，而只是像是嬰孩脫離學步車那樣的必然。又或許我們各自跑開一陣子後又回到一樣的軌道。更久以後我們回頭看，會發現當時所有發生的抉擇與離別，都只是因為我們不斷地在前進。對吧，你說。

委託．37

「我經營著一段差距很大的姊弟戀，他才大學快畢業，但我已經是辦公室的主管職了，最近聽到他未來想要出國念書，五味雜陳，大概是我對跨國遠距離沒信心吧，但又為他的人生規劃感到開心，而且，作為年紀比較長的人，好像更沒有理由鬧什麼脾氣。是只有我這樣嗎？寫這個委託只是希望這個心情被寫出來，我可以發現不只我是這樣。」

●本文摘選自大田出版社之《在霧中和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