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悟／剩飯

「好來食飯咧。」下課回到家，聽見你喊大家吃飯的聲音，我不屑地瞥了一眼餐桌，看見你又將昨晚沒吃完的飯菜重新放進電鍋加熱，便往房裡奔去。

一家人不約而同向廚房裡走，只有我感到厭煩，心裡想著又要吃昨晚沒吃完的「剩飯」了。倘若今夜沒把這些剩飯吃完，它們將再次變成明天的晚餐。

出生在客家農村的你，將客家精神的「節儉」發揮得淋漓盡致，甚至已然超越了這個字詞。大概是當時的生活太辛苦，從小就已經浸泡於省吃儉用的日常中。

在柴米油鹽、魚飯菜肉的購買上，能少花錢便少花，甚至不花。菜都是自己耕種與採摘，雞蛋總是拿最便宜的，偶爾想將泡麵加顆蛋當消夜的我，被發現時都會遭到一頓喝斥。

打開冰箱探進，看著五花八門的生食，伴隨一股水溝的惡臭緩緩飄出，我知道，這是放太久已腐壞的味道，但你始終未曾發現，將那些已過期的食物再次拿出來烹煮成一道難以言喻的菜肴。

我幾乎不吃你煮的晚餐，那些加熱過的剩飯剩菜常伴隨一股不新鮮的氣味，每一口都使我想吐。問你，怎麼不煮新的，盤裡的菜都放壞掉了。而你總笑著說：「有得食就當好囉，三揀四揀个。」然後繼續吃著碗中的食物。我無法反駁，便把菜倒進廚餘桶，不發一語地走上樓，這是我的高中生活。

歲月之河潺潺流淌，在不經意間，就過去了好些年。在日漸模糊的時間中，你的記憶已反向漂到何處了？是那時爸爸剛出生，你欣喜的笑容自溫柔的臉龐露出？還是更久以前，和已故的阿公並肩坐在一望無際的山林遍野，仰望星空的青春年華呢？

你用盡一生節儉，從未品嘗山珍海味，為後來的我們省下了許多幸福與安逸，卻不曾為自己想過是否也該擁有享福的資格，就只想著把你所認為最好的，留給我們。

我知道我再也無法和你一起坐在同一個餐桌上吃著昨晚的剩飯了，如今只能看著堆滿雜物，再也用不到的餐桌，任由回憶席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