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家榕／比輸贏更重要

日前，女兒國中舉辦運動會。許是出於全校同樂的考量，校方讓體育班的孩子同場競技，想當然耳，獎項幾乎由該班囊括。當晚，挫敗又委屈的女兒哭著對我說：「比賽前就知道會輸了，為什麼還要我們去跑？」

我的心，倏地被這句話扎了一下。是心疼她，更是物傷其類的悵惘。有時候，世界就是那麼不公平，逼我們落入不對等的戰場，縱使竭盡全力，卻仍遍體鱗傷。既是如此，一場明知會輸的仗，為什麼還要打？

「因為有些事，比輸贏更重要吧。」沉默了陣子，我回答她。

當時，想起的是毛姆《月亮與六便士》一書，畫家斯特里克蘭德與作家友人的對話：

「要是你頂多只能當個三流畫家，是不是還要孤注一擲？」

「我告訴你，我必須畫畫。我身不由己。一個人掉進水裡，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沒關係，反正他得掙扎，不然就得淹死。」

哪怕按這世界的標準，斯特里克蘭德注定是輸家，他依舊義無反顧，只因為自己「必須畫畫」。長大後的我們，打著一場又一場毫無勝算的仗，很多時候，甚至不是出於內心的激情，純粹是為了履行責任、為了兌現承諾。

勇往直前，不是因為能贏，而是因為「必須」。

也想起高中時代的戲劇比賽。當年，身為零底蘊的新創社團，儘管賽前便知勝率渺茫，眾人仍一頭栽進去，寫劇本、排練、抓cue點、剪音效、借道具，更創作了一首主題曲燒錄成CD。時至今日，早不記得獲勝的是哪間學校，可當我和兒女聊起比賽前夜，與團員衝刺的熱血，驀然發覺，那份無怨尤的赤忱、不顧一切的燃燒、力挺彼此到底的情誼，已為我的青春，賦予了最獨特的意義。

「明知道會輸，還是盡力了。或許這麼做，無法讓妳活成理想中的自己，卻會在未來某一天，讓妳活出更有意義的自己。」

當下的輸贏，只留在當下；剩下的，得交由時間來解答。相信若干年後，當她臨睡前和自己的孩子提到，媽媽是如何在一天之內，接連於一百公尺、兩百公尺和大隊接力的決賽中，慘遭體育班三度輾壓，我想，聊起往事的嘴角，會是微笑的。

因為，她每一次都堅持跑到了終點。更因為，那是她一生僅此一次的，國一運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