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好／女兒的求職路

「要堅強喔！要勇敢喔！不要哭喔。」關上門走下樓，小女兒對去打工的我說的這串話還迴盪在耳邊。

小女兒畢業那年遇到疫情蔓延，耗時燒腦燒錢籌畫的畢業展在展前一天緊急喊停。作品失去被看見的舞台，畢業生被企業主看見的機會跟著消失。畢業像是逃亡，她連夜收拾行李，搭夜車返家。說不難過的她，眼神裡透露著許多委屈。沒有能收留展品的空間，只能順應現實丟進垃圾車。或許從那時起，那串話她常常跟自己說。

遇上疫情找工作不容易，求職網的職缺鮮少看到她所學，好不容易出現的又彷彿是騙局。合適的工作不知何時會出現，她說還沒找到正職前先去跑外送。我說跑外送很辛苦又危險，在家休息一段時間、不急著找工作也無妨。家人則覺得挺有趣，合夥似的說著未來。大女兒幫她設定開通外送系統、外子協助在機車尾端安裝鐵架放外送箱，她加入外送社團學習他人經驗。

外送的第一天，穿上粉色新制服，小女兒問：「有人要跟我一起去嗎？」六月午間的陽光熱度嚇人，我躺在冷氣房不想移動；大女兒之前說要跟妹妹一起跑外送，此時卻也搖頭。她拿起鑰匙往外走，獨自面對店家、訂餐者，騎在陌生的道路送完六張單。我以為那時她很勇敢，直到很久以後才聽她說，那天她其實很害怕，離家下樓時刻意走得緩慢，以為會有人追下樓說要陪她一起去。但不見有誰下樓，只好說服自己可以獨自面對。

她跑了幾個月的外送，過了新手蜜月期，派單艱難度上升，有時一小時只跑兩單，兩單相距遙遠、耗油費時，我笑她把外送當志工做，賺開心的。打工、接案她都做，只有在大賣場站在貨架前當人形看板，是她唯一說沒辦法繼續的工作。

後來女兒將履歷改投其他行業，求職路寬廣許多，也找到正職。她上班勤寫筆記，返家讀筆記、背筆記，工作不到一個月，就得到老闆的稱讚，說很難相信她之前找不到工作。我擔心她的所學、興趣與工作無關，會失去擁有的才能。直到聽一個與她讀相似科系的女孩說：「工作時只能畫老闆客戶要求的，累到放假只想休息，覺得離創作愈來愈遠。」或許女兒的工作與所學不同，反而是好事。

我每天書寫，是擔心不這樣做，以後會失去寫作的能力。我問小女兒：「妳畫畫會有這種擔心嗎？」她反問：「妳很久沒騎腳踏車，以後還會騎嗎？」我說：「會，只是會怕到時候跨不出第一步。」這幾句話或許在她心裡起了些變化，她再度拿起許久沒使用的電繪筆。

後來，當她要出門去上班，我總說：「不要哭喔！」她笑回：「重來，順序不對。」我說：「要堅強喔！要勇敢喔！不要哭喔。」如今的她在動物醫院工作，照顧喜歡的貓貓狗狗，休假時繼續畫貓貓狗狗，想來也是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