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烈思／蝦糧

「養蠶嗎？」每個看到我在摘桑葉的鄰居，都這麼寒暄著。「幫小孩摘的吧？」每個見到我手上抓著一把桑葉的朋友，都這麼瞎猜著。「什麼？還要蒸過、曬乾？遮爾厚工？」每個發現我書桌角落晾著一片片桑葉的訪客，都這麼吃驚著。

一開始我也不相信這葉子有用，但實在沒辦法，眼巴巴看著飼料宣傳影片裡一大團紅的、黃的、橘的、藍的、黑的蝦蝦爭食盛況，卻總是在興沖沖買來餵進缸裡後大失所望。在懷疑賣家之餘，也深深懷疑自己，是否和蝦蝦根本八字不合？

自從養蝦達人在YouTube揭露桑葉這個「祕方」後，我開始尋找哪裡有桑葉，果然購物網站裡什麼都賣。迫不及待與妻分享這個新發現，話未說完她就打斷我：「按了沒？」「什麼？」「下單鍵按了沒？」「怎麼？」「你沒看見社區中庭就有嗎？」

鑑於過去數次衝動購物的不良紀錄，現在買東西前習慣先問妻。的確中庭有桑樹，甚至不必走過去，住家大樓邊的圍籬就有。當「桑葉」躍上大腦思緒的佇列之後，突然發現周遭到處是桑樹，迎著風，一棵棵清清楚楚地向我招手，彷彿一夜間遽然長出來似的。

於是，這成了我每周的例行公事：一路挑採著鮮翠的芽，蒸煮著清香的葉，晾曬著柔嫩的糧。妻酸溜溜地說：「未曾替我淘過一鍋米、炒過一盤菜、煲過一碗湯，倒是為了你的寶貝蝦蝦又挑又摘又蒸又煮又晾……」

我該怎麼形容內心的悸動呢？當處理過的桑葉投進缸裡，僵硬的葉片慢慢開展，某種魔法在水波中撩撥著，一隻兩隻三隻蝦蝦都失了心，紛紛沾黏上去。牠們的觸鬚快意揮動著，帶著鉗的螯足瘋狂攫取著，輕盈的泳足激動舞蹈著，四隻五隻六隻，葉面下逐漸形成一團斑斕繽紛的聚落，就像一座倒立的蝦島。

我確實無法以言語形容當下的心情，只能輕手輕腳拉來妻，指著缸：「妳看，妳看！牠們吃成這樣！」

妻只是隨便地瞄了瞄，淡淡地「喔」一聲，碎念著：「光看著你的蝦蝦吃就會飽？快去給我買瓶醬油回來，要煮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