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耘mossmen／動物走進苔蘚

從前的資料揭示雁鴨科與苔蘚有著隱晦的關係。雁鴨科往往意味著水體，如同我們在水田看到的花嘴鴨，牠們進食種子、藻類、小昆蟲，當然也有苔蘚。苔蘚快速長出大量的無性繁殖體來餵養牠們，而牠們則透過難以置信的長距離移動，將苔蘚擴散到世界各地。其中一個例子是科學家在野鴨的糞便中發現了叢苔科某種對齒苔（Didymodon）的孢子，經過野鴨消化系統的孢子依舊順利發芽。

另一個似乎能當作證據的資料如下：某些台灣的水田可以見到浮蘚，它出現在茭白筍田、水稻田、濕地與大排水溝，雁鴨科的鳥類會在這些水體休憩、進食，可能會將它們吃下去，遷徙的過程中將浮蘚散布至遙遠的大陸，有了這一層的關係，地理隔離對尺寸微小的苔蘚就不再成為問題。將全球生物多樣性資訊機構的世界地圖攤開，可以看到浮蘚廣泛地分布，我不禁將苔蘚與雁鴨，或者說候鳥連結在一起，試圖了解牠們橫跨整個大陸、大洋的長征中，攜帶、傳播了多少苔蘚。

朋友們笑我用望遠鏡觀察苔蘚

身邊有許多朋友喜歡鳥類，也能在野外辨認出不同的鳥種。某次下課後，我們一群人相約到學校附近的農田賞鳥。那是我第一次為了尋找鳥類而走進野外，使用望遠鏡來搜索鳥是他們的日常，但不是我的。朋友迅速地在農田草叢間，尋獲了幾隻花嘴鴨，其中一位朋友將望遠鏡借給我，說：「牠們就在十一點鐘方向的姑婆芋附近，沿著田埂掃視應該就會看見。」或許是不熟悉工具的緣故，我看了許久仍一無所獲，但看見田埂上的地錢，或許還有角蘚，它們像一片綠色的地毯覆蓋田埂。朋友們笑說，第一次看到有人用望遠鏡觀察苔蘚。那趟我並沒有看見花嘴鴨，或是任何鳥類，但我想像那些花嘴鴨，總是會吃進幾叢苔蘚，飛到其他田地，栽種那些苔蘚。

除了鳥類之外，無論是節肢動物、軟體動物或是哺乳動物，都為苔蘚帝國的版圖各自貢獻心力。節肢動物中的彈尾綱的跳蟲家族總是無處不在，時常居住在苔蘚周遭，牠們吃藻類、菌絲、腐爛的有機質，稱職地清潔環境，苔蘚因此受惠，它們可以將更多資源投入生長，而非抵抗競爭當中。苔蘚享受的紅利不僅於此，科學家在真苔與金髮苔中，都觀察到跳蟲有效幫助苔蘚進行有性繁殖，也就是生成孢蒴。牠們頻繁地從一株苔蘚跳到另外一株，精卵結合就在跳躍之間順利完成，讓苔蘚得以四處播種。對苔蘚來說，有性繁殖是一種高效的移動手段，透過孢蒴的釋放，孢子可以到達數十，甚至數百公里外進行生長。而另外一種移動則必須仰賴軟體動物，特別是蝸牛或是蛞蝓，牠們有時捕食苔蘚，苔蘚斷裂後被牠們的體液給黏上，黏液提供良好的保濕效果，使那些碎片不至於迅速乾死，就這樣隨著牠們移動，碎片便有機會落在新的環境中開始生長。

因熱愛生態而走進過往資料裡

想在野外看到哺乳動物是困難的，必須要懂得解讀足跡、糞便、食痕與季節的律動，除非特地去等待、尋找，否則就是單純地碰運氣，而我的運氣不好。一位熱愛拍攝野生動物的朋友知道我喜歡苔蘚，便跟我分享了影片，並講解道：「這隻長鬃山羊正在進食，冬季高山沒有太多選擇，成片成片的苔蘚是牠們的主食，搭配上少許的冷杉小苗。」我想牠們進食的過程中，毛皮、爪蹄之間，都有可能沾染苔蘚，並將它們順便地傳播出去吧。

熱愛生態不僅是走進野外，更是走進過往的所有資料，穿梭其中。自觀看苔蘚以來，我多次在野地與動物不期而遇，在閱讀資料的過程中也是。我享受這樣的偶然，也享受知曉世物關聯的歡愉，或許是一種自我滿足，讓我持續地走進野外。

我觀看苔蘚，而動物走進苔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