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綉怡/小狗室友的安慰
起初只是從手機螢幕看見,驚訝竟有如此安靜的小狗。被主人抱在懷中,雙腳因離地而僵直懸空,面目有些憨厚呆萌。舉手,揮手,說嗨,微微彎曲的前肢被主人操弄著,氣氛歡快,牠仍一臉矇。
小狗也許無法理解視訊的意義,實際見面那天,牠朝我吠叫,邊被制止,邊好奇地嗅聞我伸出的手掌。丸的鼻子濕潤,很快,我意識到牠正小面積、試探般地舔拭我的皮膚。一如牠主人所言,丸顯然無法顧家。甚至毋須食物的引誘,牠已搖起尾巴,再發狂地原地旋圈,追逐自己,驟然停止後,一陣響亮水聲,白色瓷磚地上遂集聚一攤色澤極黃的尿液。
我面露惶恐,小狗主人,亦即將與我同住一戶的室友,解釋這是因為丸太興奮了。隨後,牠趁房門未關妥,在我的房間地板留下糞便。這也是一種示好嗎?其實我不確定。但丸確實是溫馴的,比對眾多描述柴犬的形容,更有感於牠的乖巧。入住第一周,我出房門牠便叫,因為長得可愛,所以像威嚇,也像撒嬌。幾次還伴隨熱情的衝刺,搭上前腳,爪子施力,讓我的大腿前側痛痛的,卻很難怪罪牠。
不曾與寵物同住,我抓不準反應,暗自慶幸這份激動很快消退,我們取得同處一個空間的舒適距離。牠不冒然向前,我愈發擅長陪玩。無論我懷有怎樣的心緒,是否被生活弄得灰頭土臉,靠近丸,牠就搖尾,靜靜相望,或咬來玩不膩的矽膠球,在反覆的拋接過程裡提醒人類:要專注眼前。如今,在室友主人買房,丸搬走之後,我便無法輕易獲得這種無聲真摯的陪伴。
半年來,只約定過一次休假日,探望朋友新居。那裡的空氣不如舊家潮濕,久不見丸,牠仍記得人的氣味,毫無敵意,毛尾巴搧出風,接受重複的叫喚與撫觸,低頭玩弄藏食玩具,尤其著迷烘乾的牛肉塊。人類如常慵懶坐臥,看串流影劇,交流近況,吸收面前超過食量的餐點飲品。我陷在昔日熟悉的同一張沙發椅裡,空間慢慢安靜,逐漸收穫睡意。
真正睡著以前,我瞥見丸的黑色背影,小小的飛機耳依然可愛。牠端正地趴在腳邊,同樣昏昏欲睡。那個瞬間,好像一切從來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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