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夏／裝蒜

小時只要看母親從市場買水仙花回來，就大概猜到——過年快要到了，年可以過兩個：從元旦開始期待到農曆年。水仙打開我對「年花」的概念，簡直是銘印效應。過年宜買花，但是這個區間那麼長，要辦的年貨這麼多，花買回來如果難照顧，沒法討到花開富貴的喜氣，難免掃興。

所以香氣清新、花色優雅的水仙真是好選擇，只要有個能盛水的花器，將鱗莖三分之一左右浸水，不用擔心插花的技巧不好，也不用擔心黑手指，就是這麼簡單，接下來可以等待開花。

水仙在希臘羅馬神話裡，是自戀美少年納西瑟斯，愛上湖裡自身倒影，鬱鬱而終變成的植物。初讀這段典故很不解，因為還未開花的水仙真的很不仙，老實說更像一盆菜，除了球根長得像大蒜，青色的花莖也貌似蒜苗，歇後語「水仙不開花裝蒜」，真是活生生的語言教材。水仙在六朝被稱為「雅蒜」，宋代稱「天蔥」，故宮有一北宋汝窯國寶「青瓷無紋水仙盆」，專為養水仙打造的器皿，可見這款長在水邊的仙花，不論在東西方，應該被人類喜歡許久。

它和蔥蒜最大差別應是辛辣味，中國網路軼聞有鄰人錯把水仙當韭菜，割了別人家的韭菜還裝蒜，包進水餃內餡給家人吃，導致食物中毒。植物都沒有要裝，是人自以為很懂，自己搞砸自己的人生。

我和水仙花相處的經驗停留在兒時，母親派給我的任務是記得幫花盆加水，還要檢查有沒有生孑孓，畢竟南台灣的冬天，蚊子還是很活躍。

在花市能買到的水仙大致分為中國水仙與洋水仙，不過近年忽然變得比較少見，本以為是我的錯覺，問了熟識的攤商，才知道是疫情以後水仙球的進口變少所致。

攤商分享他手機裡的照片，浩浩蕩蕩的水仙大軍排一整排，相當有氣勢；水仙通常整株連盆一起賣，一來幫客人省麻煩，二來盆花賣相好價格才能拉高，通常不會賣散球根。細聊後進一步得知，原來這年花是一期一會，批來賣心臟要大顆，因為攤商彼此會廝殺價格：「過年那幾天沒賣完我就是賠錢賠工。」老闆幽幽講起自己曾經大年初三整車拿去倒掉的悲傷往事。生意如人生，時機決定一切，有時傷心的不是裝蒜，是來不及裝蒜，就已經過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