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祥／雙城遊記

訂機票飛往日本，與妻一探究竟

喜歡淡水和八里。空閒時，一個人搭捷運去淡水，坐在河邊餐廳，吃阿給、炒米粉和魚丸湯。波光粼粼的河水和穿梭的遊艇讓眼睛同樣飽足。吃完餐，往馬偕街行去，路上有偕醫館、教堂、牛津學堂和紅毛城，一小段的歷史行旅。然後我會搭渡船到對岸，沿著八里的河邊散步。如果還有時間，乾脆去爬觀音山。

我喜愛有著歷史感的山水景色。

年初居然在日本地圖上發現一處地方，跟淡水八里有相似地貌，只差河海之不同。位於九州最北的門司港和本州最西端的下關市，兩者隔著最短只六百多公尺的關門海峽遙相望。我感到興趣，三月底和妻訂了機票飛往日本一探究竟。

我們下榻在小倉市。從這裡搭電車，十五分鐘可達門司港，或者跨海到下關。分兩天旅遊兩地。

第一天抵達門司港時，就對車站裡的昏黃燈光和復古裝飾感到著迷，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十九世紀。車站最早啟用在1891年，現存是二代車站。門司港曾經是排名在橫濱、神戶之後的日本第三大貿易港，留有許多當年輝煌時期的舊建築，像門司稅關、大阪商船大樓、三井俱樂部和大連友好紀念館。這些建築連同新建的港區形成所謂的「門司港懷舊」（門司港レトロ）早就國內外聞名，不用多加介紹。不過，我們遊港途中遇到一件趣事值得記錄：初到之時，天陰寒冷，但有冷空氣的舒爽。一陣子後，突然狂風大作，海面捲起浪花，聽到台灣遊客驚喊：「下雪了！」我才由室內奔往室外，果真雪花打在身上。不過只有五分鐘，兩小時後還轉為太陽天。這種劇烈的陰晴變換，在淡水應該不會發生。

吃過當地名物燒咖哩之後，我們沿著海岸往北走，近距離欣賞挺立在翠綠海洋上的關門大橋，謀殺了許多手機記憶體。最後走到海底人行隧道的入口。這條隧道長七百八十公尺，直通對岸本州。我們走經隧道時，男女老幼一起，還有人跑步、牽腳踏車，是非常親民的觀光景點。

不過，這趟旅遊真正重點其實在只有二十五萬人口的下關市。我總覺得有意想之外的寶藏可以發掘。

走進紀念館，回顧一段沉重往事

第二天出了下關車站，我們穿過寫著「釜山門」的牌樓，走往韓國街，再轉去逛最熱鬧的豊前田通り。後者給人優質的感受，立著造型街燈的人行道遠比車道寬敞。

然後走山路上日和山。郊山不高，上面有個社區小公園和倒幕志士高杉晉作的雕像。我們在這裡遠眺關門海峽和港邊的夢之塔大樓，稍事休息後才下山。途中妻突然對地上大小人孔蓋感到興趣，反覆照相，那是下關市特有的人孔蓋，上面一隻胖嘟嘟的河豚，非常可愛。

下了山，走到海邊，經過有著摩天輪的遊樂場和水族館「海響館」，朝著唐戶市場前進。這個魚市場非常有名，門司港旅客都會特地過海來買裡頭的握壽司當一餐，新鮮又便宜。但我們抵達時是周四下午，攤位沒開，只能轉往旁邊漁人碼頭的餐廳用餐。沒想到迴轉壽司上的鮮魚一樣令人驚豔。

用過餐後，下午的重點來到春帆樓旁邊的日清議和紀念館。作為馬關條約（下關舊稱赤間關，因音讀相似，而俗稱馬關）簽署會場的舊春帆樓已經在空襲中燒毀，但在重建的春帆樓旁建了紀念館，仍舊保存當年議約使用的桌椅和器具。進入館中時，只有我和妻兩個訪客，在斜陽沉靜的氛圍中，看到李鴻章、伊藤博文等的座椅，心中有種複雜的感受。再看到合約中的第二條「將台灣和附屬諸島嶼，永遠割讓給日本」，感到無比震撼。被出賣了，台灣人民毫無發聲的機會。但如果撇開政治面不看，這卻是台灣進入現代化的開端。很值得台灣人來此感受。

結束沉重的回顧，我們到隔鄰的赤間神宮參觀。1185年，擾攘數十年的源平合戰，在此終結。源義經率眾滅了平氏一族，平清盛之妻二位尼抱著八歲的安德天皇投海自盡。後人於是把安德天皇當成海龍王祭祀，建了赤間神宮。建築並無什麼新意，但是前面的樓門望出去是海峽上進出的貨輪，值得一張漂亮的海景照。立下大功，成為日本戰神的源義經，卻被日後開啟鎌倉幕府的親哥哥所追殺，三十一歲於奧州平泉含恨自盡。歷史之不勝噓唏，莫過於此。

我們最後從唐戶市場前搭渡輪過海，從門司港搭鐵路回家。在船上看美麗的兩岸，我想起淡水和八里。再幾年淡江大橋就會建好，屆時一定為兩岸帶來不同風貌。不知道捷運有沒有機會直通對岸，如果也能建成一條行人過河隧道，我會更喜歡去淡水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