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鳥：根節蘭們

日子來到夏天與秋季交纏時節，我們顛簸過漫長而狹窄的林道，途中還遇牛群擋道，誠懇商量後牠們終於願意讓路，一個多小時後車抵達古道入口，換了山鞋開始步行，一顆心鼓譟不安，眼前只有兩個答案：開，或者不開。

還有更悲慘的是，甚至連植株都沒有。

我們要尋找的是我列為年度目標的矮根節蘭。

矮根節蘭，台灣十七種根節蘭中個頭最小的，生育地僅限於恆春半島山區，潮濕且苔蘚密布的中海拔森林，我們去的棲地雖還不至於稱為芭樂點，但凡有意拜見矮根節本人者，必前來一探。

去年的紀錄是九月初大開，我們提早七天報到，一開始就挫折不斷，找到的植株連花苞都沒有，弱小而無神采。「會不會今年晚開或不開呢？」心裡開始打鼓，期待落空就是傷心傷胃傷肝，就是空蕩蕩的一句「明年再來」，而明年也可能還是抓錯時間。但若非抱持期待，又何必來走這一趟遠路？

腦中各種思緒衝撞之際，忽聞前方同伴大喊，找到了，有含苞的植株了！

士氣大振！有含苞的植株便就意味著可能有開花的植株，我們繼續前行，我沿著山壁地毯式搜索，在一處陽光照見之處，忽然瞥見一圈白球，白球最外圍，默默突開了一朵，是純白無瑕，尚青最鮮的矮根節蘭花啊。

就算我往後看過多少矮根節蘭，我都不會忘記這一朵，就像無論我看多少韓劇，都不會忘記《冬季戀歌》。

接之好消息陸續傳來，同伴A上切後找到開了兩朵的植株，同伴B更神，竟然在路邊就瞄到一株，外圍一圈開了五朵，位置只略高於頭頂，我們圍著這五朵宛如天使降臨的花讚嘆，老天你怎麼可以變出如此美麗誘人的花呢？

好吧，是演化，是生存競爭。

回到旅店後我在筆記本上鄭重寫下「矮根節蘭」。拖在這四字背後的尾巴，是漫長等待，迢遙路程以及一種躡手躡腳的期待，再加上這一筆後，回頭檢查蘭花紀錄，赫然發現至今我已參拜過台灣根節蘭、阿里山根節蘭、白花根節蘭（白鶴蘭）、細點根節蘭、長距根節蘭、反捲根節蘭、翹距根節蘭、纖花根節蘭、繡邊根節蘭、尾唇根節蘭、松田氏根節蘭、竹葉根節蘭和黃根節蘭，其中大概只有白鶴蘭是隨處可見的，而讓我滑跤吃土的反捲和纖花，完全就是我的天菜啊。

如果絲柱蘭、紅心豆蘭算是小眾文學，根節蘭差不多就是可親可近的大眾小說了，比起螞蟻般大小的蘭花，根節蘭家族相對碩大，山路行進中，只要它願意開花，就是一整個花團錦簇，貌似營養過剩，永遠不會讓人失望。不過，對，矮根節蘭是難讀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