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珍麗／蛋蛋炒飯

年輕時生活費不夠，冰箱沒啥菜的時候，搞出一盤蛋炒飯，算是對得起五臟廟最方便的辦法。

為了讓貧困看起來富有一點，就把炒飯裡的蛋多放些，應該有雙倍吧。從那時炒飯就有了新名字，叫蛋蛋炒飯。捧著一大碗亮黃黃雞蛋的炒飯，富貴指數竟然懵懵地飆升了。

由蛋炒飯可以看出我的生活歷程，口袋銀子不豐，炒飯裡就只放蔥和適量的蛋。但是調味可得有變化，起碼得讓腸胃知道主人對它很夠意思。鹽、醬油；沙茶或醬瓜汁，甚至蠔油……這些調味料讓炒飯每次都像穿不一樣的衣服登場。它開心我也滿意。

漸漸日子好過些，炒飯就能加些食材、豐富樣貌，肉絲、蝦仁、鮭魚、叉燒、牛肉絲、臘腸，甚至是烏魚子……如此端出的炒飯像撒上金粉綴滿了亮片。為了口感多些層次，放些切成指甲大小的生菜，多了脆口的感覺還均衡了營養。

若說記憶最深的炒飯，那得搭飛機去山東老家。那年和姊姊陪父母返鄉探親，堂哥堂姊為我們安排了一個住房。小廚房有各式調味料，米桶裡還放了一包白米，冰箱裡一大包馬糞紙袋裝的雞蛋（就是童年幫母親買雞蛋的那種紙袋）。扭開醬油瓶蓋，嗅飄散出的氣味，那濃郁黃豆的香氣，使我想起最貧困時的醬油蛋炒飯，暗自決定一定得炒一次飯吃才能甘心。

無奈，每天飯局不斷，我望著大米乾著急。再過兩天就得上火車，去江西母親的故鄉。我小小的願望難道要破滅了嗎？

沒有蔥，對炒飯來說就是缺了要角。決定趕早去附近市場買一些，起碼要把角色都找齊了吧。

從巷子走到街上，迎面有位大嬸，拎著一大捆蔥慢悠悠走來，我像找到親人：「阿姨您早，請問您的蔥能不能賣我一點？」大嬸一臉驚訝：「妳要幹啥？」我趕緊自我介紹並說明原委：「……我太想嘗嘗老家醬油的味道了。」大嬸聽到了重點，毫不遲疑順手抽出一把蔥，舉到我面前：「夠不夠？」那豪爽的動作嚇我一大跳，超級感動：「夠夠夠。」樂得想跳舞給她看。我趕緊掏皮包：「請問多少錢？」大嬸手一揮：「妳可拉倒吧。」話的尾音還在我耳旁迴盪，人已經拐進巷子裡了。我拿著那把蔥幾乎是跳地跑回去。

離開山東前一夜，煮好米飯。出發去車站前，蛋蛋（加倍的量）、蔥花、隔夜飯在鍋裡碰撞又相擁。鍋鏟像導演，指揮著鐵鍋裡上演的大戲。最後扭開醬油瓶往鍋邊嗆，迅速翻炒關火。那種氣味不是香可以形容的，應該用幸福。對！簡單的、小小的、單純的。

蛋蛋炒飯在火車上成了我們的早餐，我把炒飯捏成一個個飯糰，咱們一人一個，父母為我這圓滿的願望拍手叫好。剩下的是我沿途的零食，就算涼了都讓我嚼得滿心歡喜。

說著說著我居然嚥起了口水，冰箱一把去果菜市場買的三星蔥，已經等了十天，青綠色蔥葉明顯癱軟失去了精氣神，發出萎黃的哀號，卻還得等那個現在有錢也買不到的蛋蛋。

我是不是應該把篇名改成蛋蛋危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