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了不起的重考

「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我跟瑾最愛爬上屋頂數著天上雲朵，大聲齊唱這首兒歌。中橫小山村前有大甲溪、後有八仙山，山下是自然湧出的碳酸氫鈉泉，又稱美人湯，如此山明水秀，孕育出我倆情誼。

我們從窩在媽媽肚子裡就認識，兩位媽媽同時坐月子，互相支援不足的奶量，同時奶大兩個女娃。樹上掏鳥窩、雨中抓青蛙、河裡撈小蝦、土洞灌蟋蟀，山上的孩子不分男女，玩的把戲都一樣，一樣野。

上學同一班、放學玩一塊，不是我端著飯碗去她家吃飯，就是她帶著空碗來我家蹭飯，反正住隔壁，不用分那麼清。我有一個小我三歲的妹妹，她有一個小她兩歲的弟弟，他倆是跟屁蟲、討厭鬼，老是想方設法黏著我們。擺脫小小孩的跟蹤，是夏日午後的諜對諜。

山中小學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三年級時瑾說她的警察爸爸要調到南部，南部是哪裡，走路走得到嗎？我將寫有地址的紙條交給她，要她到南部時一定要寫信給我。兩個十歲女孩緊握雙手，眼淚流個不停，打勾勾保證永遠不會忘記對方。離別的滋味原來是這樣，你會一直想著讓心窩不舒服的人。

三年級開始通信，裡面夾雜著注音與圖畫，像在寫交換日記般的流水帳，一直魚雁往返到國中三年級。有一天桌上躺著一封被退回的信：查無此人。瑾消失了。

陸續被退回的信件，又讓我嘗到離別的滋味，這次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求學過程，我再也沒碰到像瑾這樣的朋友，她是唯一。

大學聯考失利，退而求其次選讀女子三專，補習班一年待夠了，我不能再厚著臉皮請老爸支付補習費。

沒考上理想的學校，連宿舍也沒抽中，手氣還能再壞嗎？我在學校旁的矮房子眷村中找到四人一間的下鋪房，一個月不含水電一千一百元。整理完陽春的隨身行李，我的上鋪也入住了。

「妳好，我是會一甲，請多指教。」伸出右手露出最善意的微笑。她慌忙轉身：「哦，妳好，我是銀一丙，請多照顧。」兩雙眼睛同時一愣，不約而同大喊：「怎麼是妳？妳死去哪裡了！」她捶我、我揍她。國中三年級下學期，我也搬家了，後來她寫的信一樣「查無此人」，誰也不欠誰。

兩人都重考一年，來到島嶼北方，成為彼此的室友，同窗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