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羚榛／沒有家的貓

藉由減敏的行為治療，幫助牠接受醫療行為

某個夏日清晨，我搭上通往宜蘭礁溪的第一班客運，開始人生中的第一次流浪。回想起來，那趟旅行好像還是昨天的事。那是我的貓，謬奇，去世後的第三個星期。我租了台機車，沿著不知名小徑，去到一家咖啡店。我選擇坐在咖啡店的一角，端看店裡的白貓發呆。一名小女孩開心地朝我走來，問：「姊姊，妳有養貓嗎？」這個問題瞬間讓我紅了眼眶。女孩的媽媽一看，連忙道歉，將她抱走，並留下一個小小的紙風車給我作為禮物。

離開咖啡店不久，天空突然下起一陣雨，在樹下躲雨的我，把紙風車高高地舉著。我看著風車隨著風、落葉和迷濛的細雨，不停滾動著，那一刻我身旁雖然沒有貓，卻感覺到貓的存在，心中彷彿領悟了些什麼。也許，我和謬奇的故事，從不曾結束，它只是轉換成另一種形式延續下去。我看不到也摸不到謬奇，但是，每當思念穿透我的時候，我可以確切地感覺到牠在雲端上、天空中；當我不停地向前走時，牠以不同的樣子和我相遇。牠是一朵花、是一隻飛翔的鳥，也是溫暖和煦的光。

或許，在失去毛孩子的過程裡，我們不需要抗拒，也不需要努力忘記，更不用告訴自己要堅強。因為，牠們永遠會在我們的心底。於是，我對自己說：「是時候把提筆接回來了。」

提筆，我工作的動物醫院裡的貓病患。牠是一隻白底灰斑的成年公貓，性情溫馴，原本住在台大校園附近，由於後肢骨折，被一位好心的女士送到動物醫院做骨科手術。術後，我們曾幫提筆順利地媒合到牠人生中的第一個家，但因為多貓家庭的相處問題，經過許多努力後，認養家庭終是萬分不捨地將提筆送回來。

在那段期間，我們一直遍尋不著適合的認養家庭，而我很清楚，以提筆的品種、健康和年紀，皆不是一般家庭的認養首選。於是，我認養了牠。

回家之後，提筆相當適應單貓家庭的居家生活，但慢性腎臟病與貓白血病使得牠需要長期醫療，每天都要做皮下點滴的施打。提筆討厭打針，而且表現得愈來愈明顯，我決定利用兩個月的時間，藉由減敏的行為治療，幫助牠接受醫療行為。

最一開始，我拿著針頭未拆封的蝴蝶針，緩緩靠近牠的身體，假裝戳一戳，並餵牠最愛的肉泥作為獎勵。當牠比較適應了，我便開始練習入針及側躺等訓練，讓牠能在最放鬆的狀態下，用一種享受的方式，接受皮下點滴。一直到現在，我們一起努力了快六年的時間了，一切順利。

所謂的完美和幸福，不單只有一種形式而已

常有病患家屬問我：「李醫師，妳覺得認養成貓好嗎？會不會很難養？會不會有很多行為問題？」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通常希望先知道認養者心目中「理想的貓生活」，是什麼樣子？因為人類容易以自己的觀點來定義家貓的生活滿意度，只要達不到該標準就等於有行為問題。比如說，認養者認為貓咪們一定要能一起玩樂，但其實每一隻貓對群居生活及自在的需求都不相同。所以，認養者是否可以提供每隻貓足夠的個體休息空間、貓砂盆、友善的嗅覺環境、無壓力動線且資源充足的環境，才是生活滿意度的最重要關鍵。

除此之外，在認養初期，經由完整的健康檢查、適當的隔離和引導，讓新貓慢慢地融合到家庭裡，也是非常重要且不能省略的步驟。在野外，我們常看到貓科動物的威嚇、尿液或糞便標記等行為，那是拉開彼此生物距離、界定領域的正常行為。因此，若認養者給予的居家環境與資源過於有限、引入新貓過程過於唐突，貓咪們便會運用這些看似有問題的行為，來為自已界定出一個安全領域。只是這樣一來，不只會造成居家環境的髒亂，更會大大地降低人類與貓咪的生活滿意度。

由此來看，由於成貓的性格已有一些固定的傾向和模式，而且多半會很好地照顧自己，若認養者能以貓的角度去理解牠的需求，便能讓牠較快地適應新生活。所以，我覺得認養成貓也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人們往往會發現，所謂的完美和幸福，不單單只有一種形式而已。（不過，面對每一個生命都是一份責任，在認養之前，還是要好好地問自己：我真的準備好了嗎？）

最後，我記得帶提筆回家的那天，我在臉書上打了卡，並寫下：沒有貓的家，沒有家的貓，請多多指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