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淳之／棄的妖怪

今天關鬼門，就以妖鬼向好兄弟道別吧！清末台灣有四大奇案：林投姐、陳守娘、呂祖廟燒金和周成過台灣。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們都牽涉了「背叛」、「被棄」，反映人心恐懼與生存焦慮。最早讀到的「被棄」，應是神農大帝后稷的神話，他出生後便被母親拋棄，依序被動物保護、樵夫照顧、飛鳥撫慰，連續三次神靈庇佑，終被生母接納。

後人不解，母親為何如此狠心？神話卻沒給理由。這也是所有被棄者最深的疑惑，滋生怨恨、憎怒、自傷……人如此，物如斯，東瀛亦如是。日本妖怪大宗「付喪神」，又稱九十九神，便指器物放置百年，或因怨念，或因蓄積，物久成精。

想知道被遺棄的表情嗎？海洋堂的「陰陽妖怪繪札」和「妖怪根付」給了被遺棄的妖怪應有的表情。這兩套妖怪食玩，原型師都是竹谷隆之，且由妖怪專家荒保宏和多田克己悉心解說。

取材自浮世繪名家歌川國芳《貓之古事》的「貓又」，不是付喪神，卻是「妖怪根付」最哀怨猙獰的面貌。被棄老貓變成妖怪，尾巴分成兩叉，變身嬌妻殺人。

天才畫鬼河鍋曉齋的《曉齋百鬼畫談》「淺沓」，原本是朝臣穿的鞋子，但雨雪天或儀式時，貴族改穿更保暖正式的「深沓」，因此「淺沓」開始吃人，宮中一片恐慌。

土佐光信《百鬼夜行繪卷》的「靴」、「草履大將」、「矛擔」和「払子」，是武士遺棄的靴子和草鞋、騎馬戰被淘汰的兵器，以及陳舊除魔用具。它們被人類背叛，心有不甘，是報復心很強的怪物。東洋以此比喻，物品也有靈魂和心情，勸告愛物，免遭反撲。

除了呼籲人們惜物，其實被棄者也有另一種選擇。神話中，后稷長大後善於栽植，教民耕種、蓋糧倉，救飢救荒，被尊為司農之神。人生多難，即使神怪亦不免被棄。鬼月逍遙一個月，也是撫慰孤野鬼魂遭棄的寂寥。生命難以避免「背刺」，但如何轉念，在傷痛後仍然肯定自己的價值與尊嚴，不因一時慌亂而迷失驚惶，是值得努力的課題。其餘猙獰扭曲，遠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