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一／叮咚叮咚

擔任愛心爸媽有個重要的潛規則

叮咚叮咚，「歡迎光臨，今天大杯咖啡第二杯半價。」這是許多上班族一早進公司前，第一個報到的地方：便利商店。選好御飯糰或三明治，再精打細算該搭配哪種飲品，走向排隊人潮－－無論人有多少，店員總是能以非常有效率的速度結帳，「兩杯大冰美好囉！中熱拿加糖好囉！」接著，顧客依序領走一早的活力泉源，紛紛上班去了。

這天，我到學校當戶外教學的愛心媽媽，負責六個孩子在兒童新樂園的活動，跟著五年級的孩子在各項遊樂設施間跑來跑去。他們上了遊樂設施後，我便負責看管大夥的背包、在旁拍照（上傳照片到班級的LINE群組，讓沒空參與戶外教學的家長，也能看到自家寶貝開心玩樂的照片）。此外，擔任愛心爸媽還有個重要的潛規則：要請吃零食或飲料！不然會被別組的比下去。「同學們累了吧？我請大家吃小美冰淇淋，外加自己選飲料或零食。」我領著一隊孩子去超商買好康，結帳時店員一邊刷條碼，一邊親切地對孩子說：「大家要好好讀書，以後才不會像叔叔這樣當超商店員。」雖然他是帶著笑容說這句話，我的心卻揪了一下。

作家David Graeber在《Bullshit Jobs》一書中提到，隨著工業、科技、電腦的進步，照理說應該能幫人類減輕負擔，但工作量大、工時長的情況卻沒有好轉；他認為，這是因為社會上充斥許多「狗屁工作」，金融業便是其中之一。除了一般銀行存款、借貸、匯款、兌換外幣等必須功能以外，股票與期貨市場、ETF、各國股票指數、基金漲跌間的利差，是許多基金公司、法人、外資套利的地方，並由此而生投信投顧分析師、交易員、理財專員、銀行風險部門等職業。然而，這些數字上的零和遊戲，獲利者往往不是市井小民，且資本利得的稅率極低，白領階級的金融從業人員在辦公室吹冷氣、接電話、盯著電腦上各種指數的漲跌、忙於買賣交易，看似專業且高級的工作，對整體社會的貢獻卻微乎其微，甚至所謂的風險控管部門做的風控報告，許多只是徒有形式，根本管控不了真正的危機，例如2008年雷曼兄弟破產造成的金融海嘯。（我是財金系畢業的，在銀行工作，對此說法深有同感。）相較於此，便利超商店員、營造房屋的工人、郵差、消防員、清潔工、公車司機等，這些職業才跟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其社會地位與薪資卻長期被低估。

那是全台灣我最不敢嘗試的工作

中午的便利超商如戰場一般，上班族趁著買中餐時解決生活雜事，店員要微波食品，協助繳信用卡費（速度比去銀行抽號碼牌還快）、退貨取貨、影印、排解ibon使用者遇到的所有困難、統一發票中獎兌換、熟悉各種香菸品牌以及擺放位置……每一位店員都像八爪章魚般多工處理。難怪許多在台生活的外國YouTuber，上網分享便利商店的「奇景」，直呼一名超商店員負責的事務簡直是十個人的工作量！這都還不包括在得空時要管控茶葉蛋、關東煮之類熟食的補給、烹煮，並且鋪排商品、盤點、對帳、打掃等工作。

天兵如我，在辦公室常遇到印表機卡紙的窘況，開開拆拆研究半天，直到下一、兩位同事的紙也卡在裡面了，才順便幫我解決。所以，便利商店店員簡直是全台灣我最不敢嘗試的工作了！

如果能回到那刻，當那位超商店員說出洩氣話時，我真該跟孩子說：「同學，要是沒有便利商店、沒有叔叔這樣棒的店員，我們的生活將大受影響。來，大家一起謝謝叔叔。」

再深入想想，繁華的都市裡，當我作為一名忙碌的上班族，一早匆匆地走進辦公大樓的同時，遠處可能正有一班火車按時刻表出發，繞著台灣運行；而更早之前，城市街道有清潔員為大家掃除落葉；再往回推，凌晨兩點到六點的基隆崁仔頂魚市燈火通明，許多小吃店與餐廳老闆正來此批貨……他們如新鮮空氣般必要且美好的存在，我卻常常忘記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