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善於跨過去的人

推薦書：洪凌《洪荒瀰漫超銀河》（蓋亞出版）

異類作家洪凌深耕性別、科幻小說多年，本就是台灣文壇最具爆裂感的代表性人物之一。早前在「琅琅悅讀」見〈武道如舞蹈，江湖是枯山水庭院盛開的血繁花〉一文，提及將暴力浪漫化的柳殘陽，採取的是性別翻轉論述，教人萬分驚喜。

我們也就很快迎來了《洪荒瀰漫超銀河》，這是一本複設型世界觀的作品，硬要拿武俠比擬的話，除去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俠傳》那樣極盡想像華奢之能事，神鬼妖魔精怪同在、異聞奇譚神話並存的寫法外，也要聯想到黃易《封神記》與《星際浪子》（可視為《星際大戰》武俠版），亦即在銀河裡展開武俠性質的冒險、戰鬥，何止毀天滅地，根本一招就能滅掉一顆星球，儼然漫威電影宇宙裡那些無所不能、無可阻擋的超絕英雄。

但洪凌要比黃易狂野太多了，武俠、科幻的疊媾尚且不夠，又加入BL小說ABO世界極其繁複的性別設定，更大肆擴充為α（Alpha）、β（Beta）、Ω（Omega）、γ（Gamma）、δ（Delta），連性別稱呼也會隨機游移於她、他、它、牠。

當代武俠最需要的是多樣性和非典型作品出現，而不是必須寫得跟金庸、古龍一樣的正典。洪凌以她的狂亂繁妙之筆，為我們帶來更不可思議波瀾壯闊堂皇富麗的極致想像。以我來說，《洪荒瀰漫超銀河》是與威廉．布洛斯《裸體午餐》、威廉．吉布森《神經喚術士》、李歐納．柯恩《美麗失敗者》、詹姆斯．喬伊斯《尤利西斯》、菲利普．K．狄克《心機掃描》等相類，同是遊走於文明、人性與文學藝術邊境的巨細型小說。

洪凌也是一名最跨的作家，跨性別（αβΩγδ）、跨物種（與駿馬王夫等性愛）、跨銀河（各種次元維度的來去自如）、跨物質（人可以生出刀劍，刀劍也可以變成動物）、跨科學（心理、物理、天文）、跨類型（各種類型小說與文學類型之挪借變移）等等，真是一個善於跨過去的人，甚至可說是變異專家，萬物無一不為她所用、所變換，而整部小說儼然宇宙中的繁花之舞，絕美妖豔得教人難擋。

如果說司馬翎在1960、70年代最獨特處，在於將所有哲思、人生觀察和現實經驗，以虛構的型態製造出獨特的、專屬於武林的歷史，那麼《洪荒瀰漫超銀河》無疑是洪凌「過於優美的淫辭是無倫的禮讚」的銀河性愛史武俠，也是她個人「花與劍的雙重體」、「流麗如花的劍皇，分泌出飲下即發狂的劍花」的神話史發明，那是以己之意志「將全向度所有的詩薈萃為這一劍」、上窮碧落下黃泉、貫穿的驚奇壯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