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福／光源氏是渣男嗎？

去年11月3日於台大集思會議廳舉行的《源氏物語》新書分享會，「光源氏是渣男」成為話題之一。

光源氏真的是渣男嗎？

首先我們要看如何定義「渣男」？網路上有關渣男的解釋、定義不盡相同，「自私、沒有責任感」，「說謊成性」，「玩弄別人的感情」，「甚至有語言暴力的傾向」，這幾個特點應該大家可以同意的吧！

沒錯，《源氏物語》的主角光源氏，交往過的女子，不在少數，細細數來有前後三任妻子，葵之上、紫之上、女三宮，妾則有末摘花、明石之君，情人有六條御息所、空蟬、夕顏、朧月夜、花散里、藤壺女御，不可謂不多！

且讓我們一一檢視光源氏的風流史！

▋空蟬

當時的婚姻制度是「一妻多妾」，光源氏對於三任妻子不存在始亂終棄的情況，可予以擱置。先看看情人空蟬的情況吧！

光源氏十七歲那年夏季，梅雨季的某個夜晚，值宿宮中，幾個貴公子聚在一起，不免以女性為話題談論，這就是有名的「雨夜論女性品級」。其實，是以中品貴族女性為焦點。

所謂中品女性，可分為三大類。一是本來出身高貴人家，後來家道中落的女性。二是出身一般貴族家庭，力爭上游的女性。三是出身受領（地方行政首長，相當於現在的縣長或市長）家庭的女性。

翌日，光源氏本來想到久未造訪的左大臣家去看妻子葵之上，不巧那一天左大臣家的方位天一神擋道，不宜前往，於是臨時改到紀伊守家。真巧，紀伊守的父親伊予介的年輕後妻空蟬也寄宿在這裡。

夜深人靜之後，光源氏偷偷潛入空蟬房間。空蟬面對舉世無雙的美男子，終究抗拒不了。二人於是有了一夜纏綿。

後來，某夜在空蟬弟弟小君的牽引下，光源氏逼近空蟬房間。空蟬察覺到光源氏的企圖，脫下薄衣，偷偷溜出房間。光源氏賦歌一首：

「空蟬脫殼隱樹下，徒留薄衣惹人憐。」

小君將它揣入懷裡，帶到姊姊住處，將和歌遞給空蟬。空蟬對一夜溫情雖追悔莫及，但是對光源氏依然存著愛戀心，遂回信道：

「空蟬沾露隱於樹，悄然思君淚濕袖。」

空蟬如果對光源氏毫無情意，不以和歌贈答，那麼這段戀情可能就無疾而終。

不久空蟬離開京都，之後，歷經十數年彼此音信全無。光源氏二十九歲之秋，與空蟬相遇於逢坂之關，彼此互贈和歌，表達無限相思之意。

空蟬在丈夫去世後，為避免繼子的非分之想，出家。數年後，空蟬受光源氏的庇護，住在二條東院之一隅，過著潛心向佛的安靜生活。

▋夕顏

大約同一時期，光源氏邂逅了同屬中品的夕顏。在彼此不明來歷下成就好事，個性溫柔的夕顏，與光源氏個性強烈的妻子葵之上形成明顯對比，光源氏很快成了夕顏的俘虜。

不意，在一次約會時，夕顏被六條御息所的生靈殺死。光源氏親赴葬場送走夕顏，悲痛欲絕，歸途中差點落馬。因此臥床二十餘天。

光源氏對夕顏的感情如果不是出自真情，可能這麼悲痛以至於大病一場嗎？

▋末摘花

所有跟光源氏交往過的女性當中，末摘花相貌不只是平凡，依紫式部如下的描述：

冬天，在一個下雪的夜晚，天快亮時，雪的亮光下第一次看清末摘花的容貌、身材。臉色比雪還蒼白，頭顱過於寬大，下巴特別長，肩胛骨突出明顯可見。鼻子長長還下垂，有點像大象的鼻子，尾端紅紅的。因此被稱為紅花的異名，末摘花。

這麼看來，末摘花稱之為醜女，應無疑義吧！

光源氏看清末摘花的「真面目」之後，不但沒有拋棄她，反而心想：如果連自己都拋棄她，還會有誰來照顧她呢？或許這是她父親常陸宮在天之靈安排的。

光源氏下決心要好好照顧她。這種重情義，寬大的胸懷，是渣男會有的行為？

紫式部筆下的光源氏對末摘花的處理態度，顯現了光源氏風流之外的另一種可貴的情懷，豐富了他的人性，增加了他的魅力。

▋朧月夜

光源氏之所以避居須磨，直接的原因是與朧月夜交往的事跡敗露。

光源氏二十歲那年，二月下旬在紫宸殿舉行的櫻花之宴的夜晚，微醺下的光源氏無意中與朧月夜碰上了，發生「一夜情」。黑暗裡彼此不知對方身分，靠著交換的扇子，又聯繫上，戀情持續著。

這時期桐壺帝駕崩，朱雀帝繼任，選朧月夜為尚侍。尚侍，本是女官，《源氏物語》裡的尚侍，地位與女御、更衣相當，有機會獲得帝寵。

朧月夜很快迷住朱雀帝，深獲寵愛，但是與光源氏的戀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加熾烈，頻頻幽會。後來朧月夜因病回娘家靜養，光源氏卻利用這機會，每晚都去找朧月夜。沒料到有一天早上下大雷雨，只得留宿朧月夜房間，被右大臣逮個正著。

朱雀帝獲知朧月夜與光源氏的戀情仍然持續著，並未降罪朧月夜，他認為天下女子很少能夠抵擋得住光源氏，依然深愛著朧月夜。朧月夜還不時流露出對光源氏的愛慕深情。讓朱雀帝感到嫉妒。朱雀帝退位後，不久即出家，朧月夜與朱雀帝分手回到右大臣娘家。光源氏又去找朧月夜，無奈昔日熱情已消失，這段戀情自然畫下休止符。

▋花散里

光源氏到達權力巔峰時期，依春夏秋冬景物建造六條院，將心愛的女性集中住在這裡。夏町的女主人花散里，跟其他光源氏的女人不同。

光源氏在與朧月夜的戀情事跡敗露之後，到避居須磨之前的這段黯淡不如意的日子裡，常去的地方就是花散里的住處。

花散里是桐壺帝女御麗景殿的妹妹，容貌如何？紫式部並未描述，應是平平吧！光源氏的兒子夕霧元服之後，交由花散里照顧，可見深獲光源氏的信賴。依〈薄雲〉卷的描述，光源氏偶爾造訪花散里房間，但並未過夜，可見二人之間的肉體關係極為淡薄。

後來光源氏建六條院，以春夏秋冬景物建構，將關係密切的女性安置這裡。讓花散里住在夏町，也證明花散里受光源氏重視之一斑。

又，光源氏將夕顏的女兒玉鬘接到六條院，也交由花散里照顧。光源氏逝世後，花散里繼承二條院抵東院之遺產，度過安詳的晚年。

縱觀花散里一生，甚受光源氏信賴，光源氏在生活上照顧她一輩子。

▋明石之君

光源氏的六條院，春町由紫之上居住，秋町的主人是秋好中宮，也就是六條御息所的女兒，夏町主人花散里，而冬町的主人是明石之君。

她是居住明石地方的前播磨守、出家之後稱明石入道的女兒。

光源氏離開京城到須磨海邊過著失意、黯淡的日子，大約一年左右才有機會認識明石之君。

明石入道家道中落，辭去近衛中將之職，自請擔任受領到播磨國上任。任期結束後不回京城，留在明石，建豪宅，過著奢侈豪華的生活。

三月上旬的某一天，光源氏在海邊修禊時，天空忽然飄雪，又遇暴風雨，由於天氣惡劣，感到異常疲憊，朦朧之間睡著了，夢見桐壺院告誡他宜速速離開須磨。翌日，明石入道依神的託付到這裡來迎光源氏。

明石入道在明石之君出生前作了一個夢，夢見即將出生的女兒將成國母。明石入道希望這個夢成為事實，常向住吉神明祈願。又夢見神明告訴他要迎光源氏到明石。於是，提起勇氣到須磨訪光源氏，而光源氏也因夢中桐壺院的告誡，欣然接受明石入道的提議，很快遷居明石。

在明石入道的有意安排下，光源氏終於盛情難卻，常出入明石之君的住處。明石之君出落得雍容華貴，富有教養，與光源氏想像的鄉野女孩氣質粗俗大不相同，隨著見面的機會增加，對明石之君越來越傾心。

二年半後，光源氏獲准回京，這時明石之君已懷孕。光源氏回京過著忙碌的生活，不久傳來明石之君順利產下一女的消息，多次催促明石之君攜女入京，明石之君始終不肯。後來想接她母女入住二條院，明石之君自忖無法與紫之上得到同等待遇，堅拒遷入。光源氏希望女兒將來能當皇后，於是要求將女兒交由紫之上當養女撫養。女兒十二歲時入內為東宮女御。光源氏建六條院，迎明石之君入住冬町。

光源氏與明石之君始終維持良好關係，對女兒的照顧也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