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幸蕙/當窗外大雨傾瀉如瀑

晨起,拉開窗簾──

太陽便像一柄大金鎚破窗而來,眼睫反射性眨了一下,一頁豔藍藍晴美吉日,又在歲月中翻開來與我們打個照面了。

這是極其漫長的雨季後,第一個陽光普照之日。

過去三個月,台灣日照量,據說是七十年來同期最少的一年,當然該外出感受一下久違的晴朗了。

傍晚在水岸跑步時,發現沿途跑者不但較往日明顯增多,且人人似都面帶一種解放的愉悅感。

我了然於心微笑起來。

久雨致令跑者未能暢跑後的放晴日,「反彈」般外出快意奔縱,實乃跑者常情──不,跑者一個必然的特色吧!

為此遂常想,跑者的定義,或許不在她/他年齡如何?跑速如何?高矮胖瘦如何?是否參賽?是否跑馬拉松?穿什麼跑鞋?等等,而應在她/他是否有經常、固定的跑步日?是否跑得開心、快樂?以及,最重要的──

那在最初須出以紀律維繫的跑步行為,最後,是否在身體裡已形成一個內建的程式、在歲月中已成為一種慣性、一種美妙的節奏,再也不能不跑?

簡言之,所謂跑者,應就是認同並貫徹「我跑故我在,我在故我跑」理念的人吧!

而當雨季潮濕冗長,在跑步機上縱步,固亦可累積里程,但若無跑步機呢?有固定跑步習慣、已內建running程式的跑者,面對無奈的雨季,又當如何?

我想起人稱「步行教主」、「日行三萬步,偶爾走十萬步,曾徒步八小時走去機場」的韓國影帝河正宇在分享他個人的步行哲學時曾說,步行是他前進的動力、自我管理的方式、也是助他成為最佳演員的一種訓練;對他而言,積極的步行,就是最好的休息、反省、沉澱與療癒!因此當他受限於天候或其他因素,不能在外趴趴走的時候──

「只要有空我就原地踏步!」

河正宇直白地這麼說。

而我亦記得,二○一○年八月,在一場舉世關注的智利礦災意外中,一位三十四歲礦工潘尼亞(Edison Pena),於受困地底七百公尺那六十九天中,也曾每日在狹窄幽暗的坑道裡跑約九公里,直至兩個月後獲救止。

潘尼亞說跑步讓他自由,更是他的救贖,所以即使身陷不見天日的礦坑,死亡在一旁冷冷窺視,無常也許便是下一秒的終局,但即使如此,他也不願放棄、不甘放棄、不曾放棄,不能不跑!這真是,啊,把「我跑故我在,我在故我跑」的精義發揮到極致了。

而令人感動的是,礦災脫險後一個月,這位可敬的礦坑跑者還帶著未癒的微傷,參加了紐約馬拉松賽,以5小時40分51秒成績跑完全程。所以──

如果不能外出健行,就原地踏步。

如果在黑暗幽閉的災變現場,命在旦夕,也堅持非跑不可!

那麼所謂突破困境、克服困難、戰勝自己,或說運用之妙,就真只是「存乎一心」罷了。

這樣一顆心──以健行或跑步自律、自勵、自強,甚至自救的一顆心──既然能成功克服上述所言那種種難以想像的局限,那麼區區雨季,對跑者而言,真的,又能形成什麼障礙呢?

是誰這樣說:「你若真想做一件事,就會找到一個方法;若不想做,就會找到一個藉口。」真是旨哉斯言啊!

我相信真心熱愛跑步的跑者,總有他突破天候限制和各種不利因素的應變之道。

而如同原地踏步的河正宇,抱持著唯一的宗旨就是──行動──我亦曾在許多個雨日,於自家樓上樓下,來來回回循環慢跑與微跑,邊跑邊學日文,或背誦心愛的古典詩詞,或朗讀英詩如華茲華斯的〈詠水仙〉(I wondered lonely as a cloud)、〈我心雀躍〉(My heart leaps up),或耍弄逗貓棒帶愛貓與我同步運動,甚至,還曾原地跑步看完了一部一直抽不出時間看的電影DVD……。

總之,當窗外大雨傾瀉如瀑,屋內全然不受影響的跑者,還是可在雨聲或疾或徐、或高或低的旋律裡照表操課,覺得自由安適,樂在其中,甚至新鮮有趣。

記得《成功心理學》一書作者丹尼斯(Denis Waitley)曾說:

「以愛、優雅、感恩度過每一分鐘,如此的精神體驗,便是幸福。」

如此說來,不論晴雨,不論何時何地,以愛、優雅、感恩之心,度過每一個樂在跑步的時刻,如此的精神體驗,對跑者而言,無庸置疑,也是一種雋永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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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拉松手記 陳幸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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