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初戀‧徵文貳獎】墨豚／老爸的十元硬幣

💻搭配創作類型｜青春、都會
💻劇情主要角色｜老爸、老媽
💻編輯最愛金句｜
老爸這輩子有很多的第一。他第一次戒菸，因為我從小呼吸道過敏，他第一次得到正職，就在同一家公司幹到退休，他第一次愛上一個女人，就和她攜手到老。

文／墨豚

老爸這輩子有很多的「第一」。

很可惜，這些第一不是名次，而是經驗，老爸這輩子有很多「第一次」都是貢獻給了我媽──譬如第一次約會。

「你能想像嗎？他帶我去吃陽春麵！」

老媽每次說起這段都會提高嗓門，百試不厭：

「吃完他搶著要付錢，我就說不用！一碗麵老娘自己出得起！」

「哇？這樣你們還有辦法在一起？」

「可不是嗎？那時候一碗陽春麵也就十元！哪有人約會帶女孩子吃這個的？」

那是我從小吃到大的麵攤──老爸試圖辯解，但被我和老媽完美忽略。

「我本來想，他要是敢約我第二次，我一定要嚴正拒絕！」

「但是你後來去了吧？」

「對，我去了──」老媽深吸一口氣，似笑非笑道：「因為我回家後在皮包裡面發現了十塊錢，那就是你爸偷放的！」

老爸適時地攤開雙手，一臉你奈我何的囂張表情，很會嘛老爸！

「所以，你被老爸的堅持之類的打動了？」

「不！我氣炸了！一臉戇呆的庄腳俗竟然敢玩陰的！」

「啊？」

「所以我赴約是為了報仇！」

老媽笑得很有江湖味，老爸則默默將頭縮回報紙後。

「第二次他算有點長進了，看完電影，帶我上館子吃飯，然後送我到家門口，要道別的時候，我就像這樣！」老媽雙手迅速一晃：「我抱了他一下，然後就上樓了，你知道嗎？我從樓上偷看，你老爸呆在原地，最少有五分鐘！我還有計時呢哈哈哈！」

「那算是便宜老爸了吧？說好的復仇呢？」

「哼哼，趁著抱他的時候，我早就把十元放進他口袋啦！」

老媽得意地宣告自己的勝利，老爸連提出質疑的機會都沒有，畢竟我們家就是徹底的母系社會，不過倒也不用擔心老爸，畢竟他藏在報紙後的微笑，足以證明他已經充分的社會化了。

要怎麼說老爸這個人呢？

嗯，臭直男，直到可以當尺用的那種。

菸倒是從我出生後就戒了，但還是喜歡穿著四角褲在陽台亂晃，雖然不喝酒，卻連跟老朋友喝茶也能喝得臉紅脖子粗，看電視算是他最大的愛好了，可惜除了跟著政論節目的名嘴一通亂罵外，常常就是看著那些千篇一律的好萊塢軍事電影看到睡著。

這樣的老爸，即便年輕個三十歲，我也很難相信他會有什麼魅力可言，陽春麵就不提了，就連我高三拿到機車駕照後一星期，在巷口華麗摔車的時候，他都是一臉波瀾不驚。

「啊啊，我傷口好痛啊，我會不會細菌感染死翹翹啊？」

當我在後座展現我浮誇的演技時，他只是回頭匆匆一笑：

「沒事的，你像你媽。」

你像你媽，好像這四個字就能讓傷口自己復原似的。

不過老爸大概是對的，我確實比較像老媽。

尤其是對錢的敏銳度，都說談戀愛會讓人變笨，這是真的，因為打從第二次約會起，老爸和老媽的十元攻防戰，就沒有停下來的一天。

從我漸漸懂事之後，家裡就是個寶窟，因為我隨時能在包括但不限於：外套口袋、馬克杯底、枕頭底下、沙發縫隙間等各種角落裡找到十元硬幣，對小時候的我來說，一個硬幣就足以開心一整天了，而倆老因為變笨太多年，早就把原則拋之腦後，比起花時間找到對方藏的硬幣，他們堅信趕緊多藏一枚要來得有效率得多。

這一度導致來過我家的朋友都有誤解，以為我家是什麼低調的富裕家庭，十元都只配當隨手棄置的最小單位，有時候我懶得從頭說起倆老的戀愛史，乾脆任由他們想像，反正他們遲早會發現，我家要錢沒有，偏偏就是十元硬幣用之不竭。

而要說家裡十元硬幣囤積最多的時期，可能是老媽住院那段日子吧。

那時的我大考在即，沒能在第一時間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只是看著老爸天天下了班就往醫院跑，深夜回到家就一個勁地藏硬幣，就算我問他，他也只笑著說：「讓你媽出院之後嚇一大跳！」

後來老媽過世後，我花了整整三天把家裡所有，所有硬幣都翻了出來。

喪禮上，老爸一直都很淡定，只是濃厚的黑眼圈掩不住疲憊。

老媽生前說了一切從簡，她選了火葬，確實很有她的風格。

手尾錢是在入殮前分送的，師父分錢時，我看到老爸鬼鬼祟祟地靠近棺木。

撿骨時，遺骨中有光芒閃過，老爸顫抖著手將那光芒挟起。

那是一個幾乎已經無法辨識的，變形的十元硬幣。

我不確定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真正接受了老媽的離開，也許到今天我都還沒完全釋懷也說不定，但我知道的是，在看到硬幣的時候，老爸接受了他的那份現實，那個會趁著擁抱時，將硬幣偷偷放在他口袋的人，已經永遠不在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老爸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老爸這輩子有很多的第一。

他第一次戒菸，因為我從小呼吸道過敏，他第一次得到正職，就在同一家公司幹到退休，他第一次愛上一個女人，就和她攜手到老。

老爸哭的時候我才明白，他就是那樣一個太耿直的人，才會把所有第一，都活成了唯一。

大概是失眠的緣故，夜深時特別容易回憶起過去，害我上班時仍舊呵欠連連。

最近終於學會用LINE的老爸，一早就發來了自製的長輩圖，這本來是好事，但看著螢幕上印著「平安喜樂」的圖片我只覺得啼笑皆非。

老爸啊，哪有人平安喜樂搭配的背景是查獲偽幣的新聞照片啊？

仔細一看，照片中還有十元硬幣，我看這嫌犯也是傻，這年頭十元硬幣還能買啥？大概只買得起麥香了吧？

「喏！說好的飲料！」

一罐麥香奶茶就這樣遞到我眼前，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瞇起眼望著奶茶後的那張笑臉。

「你會心電感應？」

「說啥呢？趕快拿去吧好重啊……」

「嘖嘖……你這也太沒誠意了吧？一般說請飲料至少得是手搖杯吧？」

「不要拉倒？」

「好啦！」

我搶過麥香，一把插入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瞪著眼前嘻皮笑臉的男子──我真想不透，我怎麼就拿這小子沒轍呢？

「好喝嗎？前輩？」

「太甜了。」

「喔，那要不我幫你拿去加水？」

「有這個閒工夫講幹話還不給我趕快上工？你報告今天一定要給我！」

「當然，我可是說到做到的人啊。」

臭小子笑著揮了揮手，轉身就要離開，他的鞋跟踏在木紋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陽光從百葉窗的間隙映入，勾勒出他的髮梢，空氣中飄盪著淡淡的茶香，就在這個瞬間，一切突然都被放慢了，我發現我的桌面上，就擺著早餐找零的十元硬幣。

沒來由地，我想起了老媽的示範動作。

「嘿！」

我一跳起身，從他身後環抱，一觸即收。

他驚訝地回過身，臉唰地一下紅到耳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個……上班加油？」

「喔、喔……」

目送他慌忙離開的背影，我滿懷期待。

他什麼時候會發現口袋裡的十元硬幣呢？

主題徵文：「告白,初戀」
「琅琅悅讀」與讀創故事、父植萃、時報出版、新經典文化出版，共同聯手策畫的類型小說創作大賽，本次收穫各式特色且情感真摯的參賽作品，無論是結合奇幻元素的動人故事、父輩傳承的感情回憶、又或是勾起大眾學生時期回憶的小清新劇情，都令人感同身受，讓我們一起來感受這些美好的青春純愛故事。
得獎金榜已公布，所有入選作品也將陸續刊登於聯合新聞網的琅琅悅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