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品能捨回憶難離什麼該留？什麼該丟？

文／毓航

搬家是斷捨離陳年雜物，更是重新回顧人生的大好機會。我從37歲離婚後一個人居住，除了衣服鞋子鍋碗瓢盆等居住必要物品外，房子內的收納空間，有將近2/3都是個人回憶相關的紀念物品。諸如：老相簿、年輕時看的舊書、聽的CD，同學朋友手寫的信件卡片，孩子幼年手繪的卡片禮物等。期間搬過幾次家，每次我都像蝸牛一般，揹著重重的殼，把這些非實用的紀念物，跟著天南地北的移動，它們除了涵蓋已逝不回的青春歲月，更是我靈魂所寄之處。然而，今年我邁入60歲，恰好又要搬家，我決心好好回顧一番，把該捨棄、已忘記的物品，痛快地丟進垃圾焚化爐。

我一直記得多年前有次拜訪住在林口長庚養生村的長輩，她那一房一廳的單位，整體環境簡潔明亮，但我印象深刻的是，房內儲物空間非常有限，大概就是一小座衣櫥和電視矮櫃，她只拎著一卡皮箱入住。我當時就想，萬一輪到我住養老院，我那二大櫃的書、CD和相本，該何去何從？

我90高齡的母親，多年前把珍藏的照片從相簿中撕取下來，分別放在牛皮紙袋中交給我們兄弟姊妹，那是我們幼年時候的家庭活動照。她說：｢我老了，哪天意外走了，你們還要來收拾，這些都是你們的照片，我不幫你們保管了。」最近，我常想起這畫面，我覺得，我的東西該我自己清理，是時候斷捨離。畢竟，近年來閒暇要不出門運動、合唱，在家就是練鋼琴和追劇；那些書和CD，美其名是我的靈魂所在，但其實一直擺在架上，鮮少動過。

最容易丟棄的，當屬再也穿不下的過時衣物，儘管有些穿著記得是在特殊場合，極有紀念回味的功能，但我狠心的把這些既佔空間、壓箱底皺縮、又帶有發霉異味的衣物，包括鮮少有場合再穿的高跟鞋，率先丟棄。

接著，是一大抽屜數十甚至上百的精緻盒子，內裝有各式飾品、耳環、項鍊、手鍊、墜子，不少是歷屆男友、前夫所贈。我一一翻看，內心百感交集，我甚至有點眼角微濕，喔，這是幾年的結婚紀念日送的，那是吵架完送的。原來你們藏在這裡，我都忘了你們的存在。感性過後，我又被理智武裝，都過去了，人都不知去那兒了，這些從未記得的身外之物又算甚麼？現在的年紀也不會再戴這些偏少女性質的飾品，丟了吧！當我完成這個部分後，痛快感受給了我很大的信心，相信自己必能完成接下來的工作。

跟故人有關聯的東西，比較好處理，於是我把二大袋從小到大同學朋友手寫的信和卡片拿出來。信紙和信封斑黃，但筆跡及內容潤澤，說實在的，我也不記得為何一直存留到現在。現在沒人寫信了，甚至Email也沒了，只剩逢年過節的Line貼圖。我有點掙扎，但我再度用理智去思考，這些同學，有參加同學會的，就保有聯絡方式，沒有再見面的，已海角天涯；人聯比較重要，物聯不重要，哈哈，丟！

第三項要清的，是我年輕時手寫的日記、札記等。我不太敢翻看那些日記，我知道裡面寫了哪些特殊事件。我撫摸那些日記本的封面，我想，值得記憶的都在腦海深處，也早已不再翻攪；不記得的，表示也該讓它消失，不必再憶。多少江山猶在，人事全非的場景，該用現在的思維去填補。日記是當下的一種縫補和內省，這麼多年我從未翻看，表示那是我不忍卒睹的，未來我老了，更不會有勇氣去面對。丟！

再來是相本，我母親交給我從幼年到青少年時期的，那是原生家庭的紀念，當然不能丟。大學那麼夢幻青春的記憶，也不能丟。婚前婚後跟前夫的合照，留給兒女看看，也有其意義。30幾到50幾歲的旅遊照片，有孩子在其中，也不能丟。在沒有手機的年代，這些用膠卷沖洗出照片，存留在相簿裡，是非常有儀式感的動作。雖說也像雲端相簿一樣，這些老照片很少打開來瀏覽，不過，紙本照片一旦丟棄，就再也無法恢復。我一本一本翻閱，那些青春年少的歡笑，同學、朋友、孩子的當年影像，實在太珍貴，我本想有重複時期的就丟了，但怎麼篩選也抽不了幾張可丟棄的，索性全都留下。

我站在CD架和書櫃前，細細地看，腦子裡翻飛著一片和諧寧靜的氛圍，這些音樂和書的內容，我全記得，因為那是唯一與自己相處時的心靈活動，橫跨數十年。在那些悲傷、淒涼、悔恨、傷逝的時光裡，陪伴我度過難熬糾結時刻的，就是這些書和CD。那代表自我掙扎的努力，由負反正的能量累積。我的心智和靈魂，散佈在扉頁間，流竄在播放中，我記得那一個個有書和音樂陪伴的下雨午後或寧靜深夜。

我要留下它們，因為它們儘管只擺在架上，我看著它們也會獲得一股寧靜致遠的力量，想起那些被我珍視不想背離的時光。至於斷捨離這件事，等我再老一點再說吧！

於是，我告別了青春，卻不告別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