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當家」不當嫁：寫書成立出版社，管理員工母父自有秩序

文／李瑟娥　　

韓國作家李瑟娥改寫自個人故事，將出生於「家父長制」（意指年長男性為家中掌握權力的家庭型態）的經歷如何轉化為「家女長」以小說的體裁寄寓，期盼新時代的到來，讓更多讀者因接觸到有趣的新秩序，能再次對幸福的定義產生不同的化學變化。此作已有改編影視作品計畫。（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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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被趕出去就老實地待著吧

　　他們一起工作的小公司叫「午睡出版社」，因為公司的經營者是再忙也要睡午覺的瑟娥。身為出版社老闆的她喜歡按書背顏色排列來整理書架，喜歡在書房吸菸，喜歡不用再次校對的稿件，喜歡磚紅色的口紅，喜歡用牙線剔牙，喜歡襯衫和領帶，喜歡用髮蠟把頭髮往後梳。

　　瑟娥有兩位員工，他們是福熙和阿雄，也是瑟娥的母父。這對同齡的夫妻很愛他們的子女，卻不太在意他們的教育。這也情有可原，因為他們實在太忙了，忙得連自己都顧不上。藍領階級的勞工母父換了十五次工作，外加偶爾受騙負債，於是在兩人忙著維持家計之際，女兒、兒子就自己成長茁壯了。在母父適當的忽略之下，女兒長成了野草般的作家，而兒子則是長成了野狗般的音樂家。女兒、兒子早早就分家，各自獨立生活，然而三十歲那年瑟娥突然下定決心和母父併家。為了讓出版社成為家族事業，於是她把自己的新家裝修成出版社兼住家的格局。

　　阿雄是午睡出版社的基層員工，通常都穿著工作吊帶褲工作。他喜歡洗瑟娥的車，喜歡吸完地躺在房間地板上休息，喜歡用香皂洗頭，喜歡看搞笑的貓咪影片，喜歡用叉子吃蛋糕捲，喜歡用髮膠把頭髮往後梳。

　　福熙是午睡出版社的中階員工，通常都穿著碎花洋裝工作。她喜歡拍手大笑，喜歡在沖澡的最後再沖一下冷水，喜歡獎金，喜歡理所當然地用別人用過的衛生紙，喜歡一口吃掉包得滿滿的生菜包飯，喜歡躺在被子上吃餅乾。

　　而阿雄則是非常討厭掉在被子上的餅乾屑。想躺下好好休息的時候，卻有沙沙的碎屑黏到後背，真的是很煩人。還有，他也不喜歡看怎麼看都看不懂的歐洲電影。

　　福熙不喜歡飯菜的分量不夠，也不喜歡吝於打折的二手市場賣家。福熙的個性爽朗，吃得很多也給得很多，很愛說話也很愛笑。不過要是福熙笑得太大聲，瑟娥就會停下手邊工作皺起眉頭。截稿時她對噪音極為敏感，要是母父因為不太重要的問題爭吵不休，瑟娥就會以老闆的身分發言。

　　「整個鬧哄哄的，請你們下樓吵吧。」

　　然後兩個員工就會乖乖下樓繼續吵。

　　此外，瑟娥討厭沒有說清楚給多少稿費的邀稿信，討厭更新公認認證書＊。

　　過去幾年間，瑟娥憑藉驚人的生產力出版了幾本好書，福熙和阿雄的工作則是管理瑟娥製作的書籍。

　　一到早上，母父會確認來自各書店的訂單並安排出貨，會去了解庫存狀況、回收破損書籍，還會回覆讀者的詢問信件、做會計帳等等工作。多虧有母父負責午睡出版社的雜務，瑟娥才能專心創作。

　　其實瑟娥的能力有點不均衡。瑟娥是一位優秀的作家，但數字是她的弱項。她不太會讀有好幾個零的金額，曾因此犯下嚴重錯誤，把一百萬看成一千萬。這時福熙和阿雄就會竊竊私語說：

　　「她是傻了嗎？」

　　「她偶爾好像會有點傻。」

　　但他們只會在臥室背地裡說老闆的壞話。

　　兩位員工的臥室位於地下室，是午睡出版社的最底層。最上層是瑟娥古色古香的書房和臥室，往下一層是出版社的辦公室，再往下是瑟娥的衣帽間。福熙和阿雄的空間則是要下到最底層，和瑟娥的空間相比，他們的空間顯得有些破舊。某天阿雄在看電影《寄生上流》時產生了既視感，他嘀咕著說：

　　「這個格局跟我們家差不多耶。」

　　午睡出版社是個不太扁平的職場，房屋的結構與位階秩序也近乎垂直。

　　這個家的家長瑟娥在家中任何一個空間內都會吸菸，她主要會在書房寫作時吸菸，實在想不起來想寫的句子因而焦慮時，她就會邊抽菸邊在整個家裡來回踱步。她爸阿雄雖然也會抽菸，但他必須去戶外抽，誰能室內吸菸的決定權只屬於瑟娥一人。瑟娥嚴格禁止阿雄在室內吸菸，理由是她每天只會抽五支電子菸，阿雄卻是每天抽一盒紙菸，而且這棟房子是瑟娥的。不過如果家中遭遇嚴重憂患，她就會暫時默許阿雄在室內吸菸，但這種情況相當罕見。

　　寒冬中還要穿著羽絨外套出去抽菸，讓阿雄覺得既麻煩又委屈。望著邊碎念邊出門的阿雄，福熙在被子上邊吃餅乾邊建議：

　　「不想被趕出去就老實地待著吧。」

　　母父沒錢搬出去住。首爾這座城市房價貴得誇張，而且最近這種時期又很難找到新工作。阿雄深知這點，所以他都小心翼翼地在室外吸菸。

　　從屋外看過去，家女長的書房整晚都亮著燈，那個空間裡的反覆勞動會轉化成三人份的生活費。想到這兒阿雄又更加虛心了起來。抽完菸後，他小聲地敲了敲書房的門。瑟娥的視線鎖定在螢幕上，她沒轉頭看，直接回應道：

　　「怎樣？」

　　阿雄問：

　　「要泡茶嗎？」

　　「好。」

　　「泡玉竹茶嗎？」

　　「我月經來，請幫我泡艾草茶。」

　　「好。」

　　阿雄去廚房熱艾草茶，他用美美的茶托把熱呼呼的艾草茶端上來。他絕對不會問瑟娥正在寫什麼文章、寫了多少，在這棟房子裡這類問題是禁忌。他踮著腳尖下樓，以免打擾到正在截稿的家女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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