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餐酒館侍者工作回憶錄:暑氣昇騰,不減的夏日觀光潮

圖/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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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艾德華.奇索姆,英國出身,從亞非學院畢業後移居,一住就是7年。努力成為一名作家的同時,他做過各種低收入的工作,從排隊、酒吧工作到博物館保安和市場管理員。艾德華在本書講述了自己在巴黎餐酒館擔任服務生的體驗,生動鮮明地描述出光之城的骯髒與絢爛、浪漫與悲哀的場景,帶領讀者深入世界上最具標誌性的城市,直入其輝煌的腹地。

● 本文摘選自/城邦文化之《巴黎侍者:城市黑暗中心的冒險,一位年輕作家眼中的底層巴黎》。👉 前往琅琅書店購買電子書,立即閱讀!

書名:《巴黎侍者》
作者:艾德華.奇索姆(Edward Chisholm)
出版社:麥田出版/城邦文化
出版時間:2024年3月7日

文/艾德華.奇索姆(Edward Chisholm)

我們已經馬不停蹄工作三天,氣溫持續飆漲,巴黎高溫令人吃不消,每天屢創新高。餐廳照樣營業,只是現在來了更多受不了盛夏暑氣、想在清涼拱廊下躲太陽的客人。城市高溫不斷,於是市長宣布巴黎幾間公園徹夜開放,讓市民逃離他們整天飽受烈陽摧殘、猶如火爐的小公寓。

夜間的公園分外奇異,恍若另一個世界,人形剪影在四周潛行,再不然就是躺在青草上。我常去距離新公寓不遠、巴黎東邊的肖蒙山丘公園。這座公園原先是廢棄採石場,十九世紀為了該區的勞工階級,改造成休閒放鬆的場所,現在也供應民眾休憩。我愈往高處爬,空氣就愈沁涼。踏上西蒙波利瓦大道,持續上坡,氣溫也愈降愈低,空氣中飄來樹木與植物的芬芳,當你嗅到水的潮濕氣味,就知道目的地不遠了。

我常常躺在那裡睡睡醒醒,不過公園已經比我高溫窒息的房間舒服,也比較幽靜。我居住的街上常聽見鄰居家醜傳到窗外,變成人人都能聽見的鬧劇。酷暑當頭,住戶往往提不起勁,所以鄰居頻繁是街頭爆發爭吵,否則現在我們完全提不起興致。我在滿月下的草地圓丘打盹一晚,趁黎明還沒來臨爬上公園制高點。巴黎猶如一本書在我眼前攤開。遙遠光點猶如陌生國度的海岸,閃爍著點點光芒,等待人們探索。我聆聽著遠方某處傳來不絕於耳、我已不再陌生的警笛聲。不遠處是汽車的隆隆聲響,大概是在路上奔馳的計程車。

離開城市的濃烈欲望襲上心頭,我想要在鄉間漫步,嗅著芬芳泥土,享受陽光從樹梢灑落全身的感受。公園外的人行道響起女人的腳步聲,硬生生把我從美夢搖醒。時間將近六點鐘,如果我想要走路上班,就得現在出發。

從肖蒙山丘公園走到餐廳的路線,與我和愛麗絲同居時一樣。先是來到貝爾維爾街,幾位深夜工作的中國娼妓還在街頭流連抽菸,現在已不再一身厚重假皮草外套,而是圍著廉價絲質圍巾。穿越瑪黑區時,可頌香氣讓我腸胃咕嚕作響,但我沒看見麵包店,於是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悠閒踏步前進。精品內衣店的展示櫥窗還亮著燈,周遭卻沒有清潔工的身影。

街上人潮比以往多,明亮早晨引來人潮,也有疲憊不堪的夜間輪班員工正準備回家,流浪漢夜宿的地方依舊堆疊壓扁紙箱。一輛垃圾車消失在前方道路,偶爾沿路掉落垃圾。塞納河畔的歐洲七葉樹生長濃密、綠意盎然,河川氣味卻沒變。

然後我走到餐廳,第一道日光已經悄悄爬上靜謐的露天用餐區。前方小廣場慢慢從黑夜中現形,建築陰影逐漸褪去,廣場的寧靜空蕩不會維持太久。我踏上露天用餐區,這天在拋光石板路上的第一個腳步,我的雙腳已不再疼痛,或是已感覺不到痛,雙面紙膠帶黏起的鞋底在寂靜清晨中嘎吱作響。

前門開著,我直接走進餐廳。瓦倫丁娜正在吧檯讀報紙喝咖啡。

「早。」她說。

我繼續走向那扇門,哪扇門就不用多說,你早就知道了。這扇門位在餐廳後方,可以帶領你進入如今你再熟悉不過的世界。

「英果佬。」

就像之前的幾百天,這天也這麼揭開序幕。我們準備開門,我們認真工作,自上午露天用餐區開放起,天氣已經炎熱難耐。鼠人堅持大家穿著西裝外套,至少撐到午餐時間。暴烈高溫無情曝曬著我們,黑西裝吸收了所有熱氣,髒兮兮的聚脂纖維襯衫緊貼我們背部,汗珠如雨水滾落頸部,囤積在腋下周圍,淌落我們的肩胛骨。午餐時段之前,德蘇沙在主任簡報時提出詢問,我們服務客人時是否可以脫掉外套。

主任整個上午都不在,現在才到餐廳,他認同脫外套工作,但我們脫了外套後他發現襯衫狀況不妙,有些服務生的體味更是嚇人,於是要求我們繼續穿著。安布魯斯的襯衫已經汗濕透明,皮歐特依舊面不改色,穿著西裝背心的他今天有得熬了。報告簡短,有一半服務生不能聽報告,已經忙著在露天用餐區招呼提前抵達的客人。我們沒空吃飯,自昨天上午起我就沒有吃飯時間。我內心懊悔著,或許今早應該買點什麼,買個麵包也好。出餐口依舊不供應咖啡,當然也沒有麵包,這些全放在鼠人的服務台,由他看管。

營業時段出餐口的壓力節節攀升,氣溫也不容小覷。出收餐的過程中,服務生偷閒擦汗,或是含一口冰塊,但工作到一半冰塊也快沒了,於是餐廳要我們別再吃冰塊。酷暑烈陽無情肆虐,服務一刻不得閒,露天用餐區兩端的排隊人潮似乎毫無減緩趨勢。自從和德蘇沙發生肢體衝突,荷諾就沒再回來,賈瑪爾居然也聽信皮歐特的威脅,於是安布魯斯和皮歐特分擔他們負責的桌位,我則負責戶外飲料區及緊鄰的兩個用餐區,這通常是三個服務生的服務範圍。菲米目前還在跑堂員試用期,其他桌位則由季節服務生負責。

用餐人潮暴增,意思是沒人可以休息,人人都很煩躁。等待桌位的客人等太久,超過餐廳預告的時間,才剛坐下情緒已經很差。自早餐時段起服務生就沒休息過,所以也很不滿。服務亂七八糟,泰米爾廚子也非常氣惱。餐點沒同時送達,更是讓客人怒火中燒,惱怒的服務生只好回到出餐口,偷其他餐桌的餐點,最後服務生起口角,出餐口叫嚷著下層廚房重新備餐。下層廚房早就跟不上出餐進度,更別說重新點單。天曉得現在上層廚房是什麼狀況,要是這裡已經夠悶熱,樓上肯定比太陽還熱,但至少他們不必來回奔波。

與此同時,經理急著提高翻桌率,把服務生逼得壓力破表,惹惱客人……服務生都知道今天不用妄想小費了,但還是認命地埋頭苦幹。人人自顧不暇,在露天用餐區不發一語,回到出餐口肘擊彼此、飆罵三字經、互偷餐點,人人都玩這些計倆。皮歐特逞強,左右兩手端起兩個裝滿餐點的托盤,邁向遙遠的露天用餐區,是很厲害,可惜維持不了多久,安布魯斯赫然轉身,不慎打翻一個托盤,正好墜落在送餐桌位前,發出巨響。

「你沒聽見嗎?我不是大喊『小心後面』了嗎?」皮歐特咕噥。

「我沒聽到。」安布魯斯說:「你要喊大聲一點。」

「你才要認真聽,蠢貨。」

「你應該大聲一點。」

兩人爭吵不休,直到主任及時趕來安撫客人,馬上補送餐點,他派我去重新點餐,拉克斯不理我,我咆哮現在立刻為七○四號桌和七○九號桌重新備餐,他咒罵我是什麼punday。安布魯斯和皮歐特趴在露天用餐區地上,從魚肉、沙拉、醬汁、蔬菜等墜毀餐點中,挑出碎裂陶器。我帶著畚箕回來,三人忙著善後,這時出餐口的餐盤猶如推幣機層層堆疊,我們都心知肚明其他服務生肯定會趁虛而入,偷拿我們的餐點,也感覺得到我們負責的桌位飄來目光,客人想追問自己的飲料在哪裡……或是他們可不可以點菜……能不能看一下菜單。

巴黎烈陽無情肆虐,熱氣從四面八方撲襲,籠罩著我們,我們盡快穿越地獄,努力克制拔腿狂奔的欲望。我們又累又熱,脫水疲憊,簡單來說就是一連串鳥事的連鎖反應,而且營業到一半我們已經耗盡冰塊,還得派菲米去隔壁餐廳乞討冰塊。

午後四點鐘左右,在七個鐘頭的緊湊服務後人潮總算趨緩,我走向階梯,踏進拱廊下的陰涼,這是七個鐘頭以來第一道涼蔭,我的心臟怦怦跳動,頭暈目眩。現在已經沒人排隊,菜都上桌了,飲料也出了。我只想速速抽一根菸,脫下外套在陰涼處坐著。我點完菸,突然感到天旋地轉,視線一片黑白,口乾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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